狱寺隼人本身也是颇有家底的富贵人家的孩子,被人服侍是习以为常。他离家出走多日,吃了不少的苦头,乍然受到良好的对待,在直面亲姐姐的巨大阴影下,竟然生出几分受宠若惊。
这趟旅程算是顺遂地开了头。
三人转山转水转人家,日常的伙食是必不可少。
起初,碧洋琪自告奋勇,卷起袖子要做饭。世初淳不想奴役童工,又架不住女孩子的热情。岂料碧洋琪制造出的饭菜,通体弥漫着一股试试就逝世的腐烂气味。
那一团团争先恐后涌出的诡异物体,很难让人相信它们是用正常的蔬菜肉类制作出来。
当世初淳目睹到溅在地面的汤汁,融化掉瓷砖铺成的地板时,她内心的抗拒就由八十分,上涨到了一百六十分。多出来的六十分纯当做额外赠送。
本着人家含辛茹苦地制成的饭菜,好歹尝上几口的想法,世初淳屏住呼吸,拿着勺子去舀。然后……
银质的勺子迅猛地变为了黑色,接触到料理的凹陷部位整截断裂。
天地良心,里包恩先生让碧洋琪小姐送她上路,是字面上的送她上路,而不是衍生出的真的想要送她上路的意思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在西方没错,但是也没中途让她早登西天极乐的必要吧。
“那个人做的东西你还敢吃啊!”听到响动,以为姐姐发动了招数的狱寺隼人,摘下眼罩。
他精准地打掉碧洋琪制作出的一桌食品,大片地板噼里啪啦作响,肉眼可见范围内,菜肴覆盖的地方集体消融作浓郁的黑色,隐隐有刺鼻的物品被腐蚀的味道。
男孩抬头,看到碧洋琪的脸。白眼一翻,口吐白沫。
世初淳拉着他,远离具有硫酸效果的食物残渣。她瑟缩地抱住全程仅剩的柱子,表示以后还是她来做饭吧。
不愧是里包恩先生介绍来的孩子,专门护送她的人员,这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之后的日子,不论碧洋琪小姐有多少次毛遂自荐,表明自己要一展厨艺的决心。
世初淳都会耐心地劝解她,谨慎地包办掉一日三餐,偶尔来个饭后点心,加餐成一日五餐也行,总之不能让碧洋琪小姐亲自动手下厨。
若不是枯枯戮山实在不是寻常人待的地方。好吧,碧洋琪小姐也不是什么寻常人。总之,若非揍敌客家族的行为模式,伦理观念实在是太不走寻常路,她定会推荐碧洋琪小姐去就职。
擅长制毒料理的女孩子与习惯服毒餐食的一家人匹配性极高。
旅行开始的前两个月,姐弟两人里的弟弟狱寺隼人的远遁**空前强烈。他要反抗,也不想回到原先的家族,可惜坚定的意志每次撞上碧洋琪的脸就折戟沉沙。
甭说有用的战斗力了,光要他两腿站直都挺费劲。
四个月时间过去,能屈能伸的狱寺隼人,中缓了逃跑计划。
这只是养精蓄锐,暂时的休息。男孩对女人再三保证。他打算到这趟旅程的终点站后,再寻觅时机溜之大吉。
地图上也没有记载的山沟沟,河流湍急,声声催人。夏夜寒星沉落,陡峻的山崖地势凹凸不平。女人踩上比膝盖高的石磴,空出两只手来搀扶他。
“那加油吧,狱寺少爷。”
六个月时间弹指而过,狱寺隼人的头发长长了,落到肩膀上。
世初淳给姐弟两人各自买了发带,碧洋琪婉拒,表示散发才能表现出女性的魅力。她要让爱人里包恩随时随地为自己神魂颠倒。
里包恩先生能不能隔着大洋两岸对碧洋琪小姐神魂颠倒,世初淳不清楚。
可她观望端着拼命宣泄着毒气料理的女孩,确乎是感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神魂颠倒。毒料理产生的气体自然也是带着毒素的。
受大少爷、五少爷、管家、仆人们的影响,哪怕在拔除念钉之后,世初淳的生理和心理都严重地受到了影响——她穿越前的记忆大篇幅地消失了。
目睹碧洋琪小姐的多番操作,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世初淳。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年少时一大堆臊死人的黑历史。
当真是羞死人了。黑历史就该钉在棺材,埋进土里,永生永世遗忘掉才好。
被穿越前的记忆折磨得不轻的世初淳,挑了杏仁色发带为狱寺隼人系上,超出脑袋范围的银色头发被她扎成一个可爱的小啾啾。
来自意大利的名门子弟看起来不大习惯,却没办法对拥有着和他母亲一样文雅气质的大姐姐使小性子。
何况……他不是真的不喜欢。
犹记得初次见到世初淳,四野云雾遮绕,远方乌云滚滚,似乎隐喻着不详。冬日乍然响起闷雷,微弱的电流在云层里翻搅。
打帆船走下来了一个女人。她落地的一瞬,仿若连天地也跟着敞亮。她是碧清的湖泊上一轮幻月,由永不下舵的幽灵船涉足人世,可到底也是似近还远。
少年情长,儿女情重。
尽管姐姐碧洋琪接到的女人,在尽量地减少与他的肢体接触,狱寺隼人还是能从世初淳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无微不至,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切。
蒙住眼睛,视觉感官被全面封闭,将自己的全副身心交付与一个成熟到浑身逸散着香气的异性的状态,对狱寺隼人来说是极其陌生。
可他在两个年龄压自己一头的女性眼皮子下,依然是照做了,且得到了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回报。
世初淳回应他,回应得如鱼得水。往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她先注意到了。
他想要擦嘴,世初淳先递给他纸巾,他刚觉得热,就有凉风拂袖。
许是多年女仆经验的积累,世初淳各种方面简直不要太合他的心意。以至于狱寺隼人处着处着,都萌生了抵达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之后,邀请她和自己共同浪迹天涯的心思。
少年不晓得自己这辆预备执行计划的车,从一开始就抛了锚。
春景怡人,桃红柳绿。抵达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第二日,碧洋琪和与他们交接的理事人员对话。
狱寺隼人收拾包裹抓准时机跑路,踏出屋子的时候,鞋尖一转,跑到了世初淳的寝室,叩响她的房门。
他一时也不知这叩门叩的是单纯的屋子,还是她与他的心房。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男孩,扒拉着门窗。人眉角紧绷,单出现就泄露了实际的心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的女人,银灰色短发有如沉沉流水,在寒峭的夜晚倾泻而下,拥有与被询问者乌亮的长发有天渊之别的流动感。
刚沐浴完的女人身着浴袍,闻言,颇为奇异地眨了下眼。浴室高温的水汽为她的肌肤增加了几分水灵灵的光泽。
舒律娅模糊地意识到这句话似曾相识,她逃离枯枯戮山那天,要入睡的奇犽少爷貌似也是问了一句与这个句式类似的话。
她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假如那一天真的能来临,奇犽少爷到时再来问我吧。”
那现在,她要怎么拒绝狱寺隼人呢。
有的话,没等拒绝就知晓了答案。尚在发育期的男孩手抓着门缝,用力之深,都要将五块手指甲掀翻,可到底是心存侥幸,倔强着说不出一句“你不用说了。”
无边的月色遥遥,本用干燥的毛巾擦拭头发的女人,不再梳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她先用毛巾捧出狱寺隼人自己折磨自己的手,再拿出新的手套为自己戴上。而后替一同旅行了七个月的小伙伴散落的头发扎起小啾啾,“下次吧,狱寺。”
散发着蔷薇精油气息的女人站在那儿,犹如一抹幽兰凝成的游魂。
她轻声细语,温和程度堪比呵护一个不知事的孩童。“下次狱寺再邀请我,无论前程如何,我必定会跟你走。”
她竟然还是把自己当做不知事的孩子!过度饱和的期望,催生了浓郁的失望。深谙世初淳的照顾,是以长者看顾晚辈的成分居多,被拒绝的狱寺隼人依旧没办法接受。
他猛地抽回手,沉下面色,形似一株本可健康成长却被陡然断了水源的宿根。
他想一把抓住世初淳的手,不管不顾地强拉着人走,又深知自己的执着可笑至极,他也不是那种被拒绝了,还自轻自贱地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不过是……不过是……
斑斑点点的萤火虫点缀幽夜,提拉着青绿色的灯笼。狱寺隼人无处安放的手往后脑勺抓,试图扯掉那根缠着他的头发,又像在捆住他神经的带子。
他才不会和区区一个同行者一般见识!
狱寺隼人碰到脑后系的发带之时,烦闷的心绪竟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如同世初淳本人这七个月对他无声而深远的潜移默化一般。
扎得松紧有致的发带,顽固地别在他的后脑那里。正如前不久他固执地以为世初淳会同着他一起走。
怀揣着某份尚且不能明晰的情思,在发掘之前先一步储藏,在被委婉地谢绝的同时,感知到了浓重的暴戾与自我厌弃。
内心强烈挣扎着的男孩,和先前知晓了母亲被谋杀的消息一样,扭头逃离了令他不知所措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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