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惧下几乎要失语的女人,艰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要,求求你,不要抛下我。我是个无能的人,什么都做不到,既救不了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请让我要和你一起走!”
“一平——”
“……一平?”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世初淳在并盛町过得太好,忘记这个世界的底色是残忍。命数它埋伏着,等待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嘲讽她的得意忘形,昭示相聚暗含着别离,幸福密谋着悲切。
以往的不祥预感尽数应验,往昔绽放过的微笑都要用悲哀的泪水要偿还。
人在过于凄断时张不了嘴,全身血管收缩,负面情绪一面倒。
神经衰弱的女人,泪干肠断。压迫精神末梢的旗帜竖起,致使她想叫叫不出声,想吼吼不出口。她的嗓子哑了,心被刀剑戳得千疮百孔,再多的眼泪都要在杀戮与死亡遍布的荒漠里干涸。
人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来,为什么非得要经受这一切?!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生下来,活下去,然后验证活得越久收获到越多的不幸?非要人亲身体验生离死别,在肝肠寸断的轮回里徘徊不去,接着领会这就是别离?
理智被宇宙的黑洞吞没,世初淳站在崩塌的石崖之下,任由运数的乱石倒塌。
认识的人们一个个死去,众人留给她的只有一道道头也不回的背影。这样的世界……清醒又有何益处?
连这样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到底要多少人的尸体,才能填平那个疯狂家族的野心,到底要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填饱够白兰·杰索的胃口,让他肆无忌惮的行径就此停下?
他究竟要做什么,究竟是在做什么。因何要走到这一步,不惜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权利与地位,打赢不就得到了,为什么非得要杀这么多的人,拖这么多的人下水?!
仰头只有漫天彻地的血雨,没有哪个好心人会来给她一个解答。
云雀恭弥被扔下来的时候,往昔的同伴们正围着坐在一起。他们的尸体被整理得很好,有被融化的雪水擦拭过的痕迹。奈何人死得久了,难免有丑陋的尸斑显现。
有个人吃力地掰开硬邦邦的面包,挨个给他们喂食,瞥见他,轻快地踩着堆积的尸骸山跳跃过来,如履平地般自在无疑。
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没有惆怅,也抛却了仿徨的女性,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她触碰他的肩背,友好地打着招呼,声调一如往常,“云雀还在巡逻啊。库洛姆他们都在上学了,你还在外边,不用管风纪了?”
跟他们少年时一样,稀松平常的问候。当真是久违了。
故土的生活在他的脑际演示,经历时没觉得那么难舍难分,切割完方觉温馨不已,如在快要干燥的海绵内部拧出了脉脉温情,云雀恭弥收回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应了下来。
“嗯。今天有点累。”
成行的鲜血从他的腹肚涌出,男人的内脏器官大多数外露。他的表情还算镇静,似乎自己受的不是致命伤,而是沾了点无关痛痒的毛毛雨罢了。
他靠着女人的肩,蕴蓄的力量已不足以令他支撑起自己。平日眉宇冷冽的男人,生命垂危之际反倒缓和许多。他抚平自己打架打得皱巴巴的衣领,遮住要命的伤患,云淡风轻地如同拂去一颗沾染的尘埃。
“并盛中学的校歌,再唱给我听吧。”
女人无有不应。
萤火虫提着冷凄凄的小灯笼,在堆垒着血与肉的沼泽里寻觅。靠吃泥土、枝叶在万人坑里活下来的女性,在弥散着尸臭味的万人坑,唱起并盛中学的歌谣。
轻扬的歌声在无边无垠的尸坑里回荡,营造出诡异又宁和的境况。其余的幸存者们难以说清是悄无声息的阒寂可怖,还是娓娓动听的音乐叫人恐慌,光聆听着,宛若徜徉在早些年安和的时光。
可逝去的光阴与成长无异,是一旦坐上就没办法再行返程的车厢,只见沿途风景模糊,难觅归途。
“晨露闪耀的并盛,平平凡凡中庸最好。
总是谦逊平和,健康而坚强。
哈哈——一同欢笑吧,并盛中学。
你我大家的并盛,理所当然中庸最好。
总是形影不离,健康而坚强。
啊啊——一同前进吧,并盛中学。”
彻底安静下来的云之守护者,顺着女人的肩头滑落。女人摸摸他的脸,一时茫然若失,以她如今的神智,并不能具体分辨出那是什么,只晓得连同肩膀同时一空的,还有那颗不知何时才会停止跳动的心脏。
她摇摇云雀恭弥的肩膀,唤不醒人,只得把他的脑袋放在大腿上靠着。
她拨开男人遮住形容的刘海,整理他褪去血色,只张着几根青筋的容颜,提醒他,“上学要迟到了哦。云雀。”
久久得不到回应。
“真是的,要人唱歌,怎么自己就睡着了?”
“一个两个都那么爱睡觉。真是没办法。”
得不到回应的次数多到没办法细数的总和,该心知肚明的,真注意到了也只能徒增伤心。女人坦然地接受了目前的状况,她调整自己的坐姿,好让鲜少在人前展露出脆弱的云之守护者睡得更加安心。
能够相互取暖,事情就不算太糟糕。世初淳轻轻地拍打风纪委员长的肩膀,像哄着一个熟睡的孩童,个人组建成一个舒适的摇篮,摇着他通往无病无灾的梦乡。
幸福总是短暂,悲剧总会降临。世初淳依照云雀恭弥的要求,继续唱着并盛中学的歌谣,直至唱到嗓子沙哑,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为止。
她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粮食拿给大家吃,但是大家都不回应她。她掰开罐头,铁片刺啦划开她的手掌。她就着血液给学生们喂食,可是他们的身体都硬了,连嘴也张不开,折腾了大半宿只有孵化的幼虫沿着她的手腕攀爬。
在经历时短暂,回忆又太过漫长的时间跨度里,落在个人肩头的大雪能在顷刻间冰冻血液。
穷达有命,被多次戏耍的女人,在自以为的出路尽头撞见消亡,于痛心切骨中仓皇躲藏。
她一直是很倒霉的,怎么能因为吃够苦楚,就能期待从上天那获得奖赏?
她怎么能忘记白兰·杰索的存在,他是戴着天使装备的恶魔,一经出场,定当要让她从天堂跌往地狱。
眼底留着倒皇冠的白发青年,登场即颠覆世界。
他刺目抢眼的白色,将她的视野染至乌黑。他高高飞起的翅膀,扇动她从天堂坠落到深渊,叫她若不忘记对方的存在,就没办法重新开始。
起初,揍敌客家族的女仆离开枯枯戮山,走向并盛町,她会在学生们的融和里获救,在密鲁菲奥雷家族打上门时灭亡。随着轮回次数增多,她会活下去,目睹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这很难说是一种赏赐,更应该被称之为变相的惩罚,以此告慰以往丧生于她手下的生命,要她明晰抱着荒诞的想法势必会被破灭,怀着不该有的期望就会被摔得四分五裂。
美梦会泯灭,噩耗里清醒,二者巨大的反差最终叫人癫狂。
在自我催眠的城堡里,一遍遍修饰现状,忘却现实的不堪的女人,疯疯癫癫地和一群腐烂的尸体互相倚靠。
偶尔有几个活人被扔下来,没挣扎几下就断了气,她会当做他们睡着了替他们整理衣冠。
失去乌托邦的照拂,方能明了承载幸福的舟楫也有行驶不到的远方。
在并盛町那些年,世初淳确实过得不错,至少山穷水尽之时还能保有幻想。
是包裹着粗糙砂砾的珠母贝,一次次磨合自己经受的厄难,力图将坚硬到划烂了贝肉的石头磨成柔美的珍珠。
娴熟地认人的疯子,不再满怀怨愤与哀戚。机械没有心就能持续不断地运转,她是一只听从指令无知无觉的八音盒的话,就能昼夜不舍地完成云雀的心愿。
在流响着榱栋崩折的地域,迷惘的疯子脑海滑过一个念头——她为什么不是一只八音盒?
白日的耀光照旧散落在万人坑底,关闭心扉的女性缩进会蒙蔽事实的阴影。
不论这个世界死多少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天地都不会为之动摇一瞬。犹如浆洗了太久的牛仔裤,到最后显露出发白的颜色,破洞的口袋暴露着生活的贫瘠。
成年女性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水渍。
下雨了吗?她伸出手,没有接到雨水。
真奇怪。大家都在一起了,为何心里面会下雨?
是喜悦的泪水,庆祝大家能够齐聚一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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