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问世初,看着孩子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少女垂眸,回答心痛。
她听着,连呼吸都在难受。
在美人儿那碰了壁,伊娃拍开平门舰长的书房房门找茬。她的视线掠过一个个有待包装的精美礼盒,手一用力,门把手连带着大门一同从砌好的墙排出去,她手掌紧握着的部位延伸出一道道裂痕。
伊娃的心虚很有限,只维持了零点零一秒,就高调地转移话题,“我就说拍卖会的藏品怎么还没展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原来都被你给在源头截断了。”
这算什么,真刀实枪不敢,曲折地让心仪的女性沾染上自己的味道,像是飞禽走兽圈地盘,或者在伴侣身上留下□□的标记?
平门行事,向来缜密,鲜少有出岔子的时候。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伊娃借势,大胆放声嘲笑自己的同事,“你干脆把自己送给她得了,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噢,你怎么知道我没送?”平门一句话把人噎了回去。可惜人不要。
“开玩笑的话到此为止,我有分寸。”男人摘下新配制的眼镜,从口腔吁出一口气,“我是二号艇的军事主官,积攒着数不完的事要做。”断不可能在儿女私情动摇信念。
“得了吧,平门。”酷爱拆台的伊娃,抱着手,遥望远处山丘披上的月色,“如果你是舰长,你就不是我的舰长。”
没有遇到过危险不等同于没有危险,毕竟国家防御机关这个名称就是对应着不知何时、何地、在哪里发起的进攻。
铲除犯罪的行动遇到了明里暗里的阻力,还往往厚积薄发,潜伏在暗处,意图一招就要了轮长官的命。
一次险情,殃及了包括世初淳在内的非战斗人员。后备干员来不及撤退,就被卷入不断白热化的对抗战。伤亡数字一路飙升,尖叫与哀嚎充斥着建筑群,世初淳和工作人员们一同疏散群众,有的人还牵着手,身子就被打成了筛子。
但凡战役,无不有牺牲者。纵观“轮”创立以来历程,屡见不鲜,少见真枪实战的少女却着实难以适应。
无论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她从骨子里抗拒流血与伤亡。
敌方的炮轰行动紧锣密鼓地执行,一下炸掉了设计师专心构建的流水形屋顶。负责前线作战的平门,将作战用的帽子少女指挥到每个隐藏着敌人的角落,与之而来的超限度使用能力对身体的透支。
世初淳本来能独善其身,偏偏逃跑过程中,瞥了一眼断后人员。
炮弹将至,橘红色的火焰像是烧得铁红的十字审判。她只来得及在炮弹降临前,推开身后的人。紧接着建筑倒塌,地砖破裂,大量的浓烟呛鼻,石粒和灰尘密密麻麻撒了一屋子。
她从废墟里爬出来之际,眼鼻口舌全是倾盖的粉末。
燃烧的火苗被室内残留的防火设施熄灭。只是烟雾弥漫,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世初淳蓬头垢面地刚钻出墙体的残骸,人头晕目眩。她等了几秒,视野转为清明,就撕开下摆,裹住面部,直冲埋掉平门舰长的地域。
人行于世,忌惮有善心而无匹配的才能。无匹配的能力还要贸然上前,常常遭人诟病。然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熟人的生命危在旦夕,有几人能做到继续保持百分之一百的冷静、客观、准确,绝没有一丁半点的恻隐之心?
即便当时能做到,莫非事后就能耐住良心的谴责,不是遗憾自己当时没有掉头重新跑回去,略尽绵薄之力?
按理来说,利用起重机最能够挽救灾后现场,再不济活学活用个杆杠原理,营救个把个人员也是成的。对于丰满的理想状况而言,现状未免太过瘦骨嶙峋——世初淳一无专业装备,二无相关医学知识储备。她只能趴在地面上挖,被烟尘呛到一秒眨十次眼。
十指连心,深深控诉她的冷酷。她还接着翻。等到翻折的指甲倒插到肉,血肉模糊的手皮连着尖锐的石块被撕开。她推开阻碍视线的大石,窥见底下在危机时分一半身子躲进活命三角区的男性。
“平门舰长,我现在就……”大喜过望的话语在瞥见搭档被压在房梁下的腿后止住。
“你走吧。”面色惨败的男性道。锻造的钢筋穿透他的脊背,过度使用力量的他也失去了行动能力。现在的他,只会给别人拖后腿。遑论他失血过多,已趋近失温。就目前情况而言,放弃他才是上上之举。
可世初淳明显是个总会挑下下签的人。
她忍着鼻尖涌上来的酸涩,憋住眼眶快要蔓延的水润。沉重的心跳得又快又急,颤抖的四肢都到了有些僵硬的地步。她三番五次尝试搬起房梁无果,恨自己不是力拔山河的大力士。
她终归不是。
为什么她不是?
“平门舰长有那么讨厌我吗,这种时候了也要抵抗我的援救?”
伤及肺腑的平门,咳出一口血。他的手套变得污黑,殷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滴在同色的领巾上。还能够动弹的手指头一抹下唇,从中蹦出似有若无地呢喃,“是啊,超级无敌讨厌,你这颗水火不侵的石头。”
“你骂我,我听出来了!”
世初淳撩起裙摆,单膝跪地。受伤的双手强忍着剧痛,用蛮力撕,用牙齿咬,将成块的布料扯开作可以使用的布条。她为受到重伤的患者进行简易的包扎。
以她脑海并不充分的知识储备来看,最坏的情况是持续性失血,肌肉坏死。躯体逐渐失温,在得不到救援的条件下走向死亡。较好的情况是救援团队及时,居中的情况是她们获救了,当代最先进医疗技术救不回来平门舰长的双腿……
脑子里不断地设想,种种逃生的路径假设了再推翻。如寺庙钟楼里来回冲撞的金钟。
人生要是一场游戏,能一遍遍读档重来。能否覆盖那些不想面对的,可以回避的悲伤?能否挽留身边人的性命,在他们受伤之前摆脱不幸的局面?
“平门舰长,拜托,请坚持住。”
和平素笔下生花的人偶不同,生活不是能冷静描述的草稿,不论多少次都能揉乱纸团,重新书写出满意的篇章。清晰可见的伤势更不是能随时喊停的演习,也不存在下了场就会消失不见的侥幸。
极具混乱的场景里,刚逃出生天的女生背负着身体与生理的不适,努力地安慰着命悬一线的男人。她笨拙地陈述着目前肚子里能搜刮出的词汇,出口的全是朴实的言辞。
“您活着,会对很多人有帮助。成员们、游客们都在惦记着您,还有不少可爱的女士们,等着对您表明心迹。”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试图唤醒上司求生的意志。“不,不是这样。您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值得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活着,好好地享受人生。”
她抚摸上他的脸,指腹触碰到冰凉的触感激出了囊括在眼眶的眼泪。“您会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变成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让犯下罪孽的歹徒们听到您的名声就闻风丧胆。”
而不是在这里英年早逝。
“能看到你为我掉泪,算是这次不幸中的意外之喜。”一只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好了,别再哭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简单为大义献身的人?”
助手小姐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平门挂不住从容的神色。分明不能回应他的情感,却会因他有可能逝世而感伤。很容易心软,所以轻易地会受人摆布。基于立场,他不能受制于任何人,心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制。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叫人不自量力地生出不当有的情愫。
真叫人难办。
“你放心,祸害遗千年,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地坦然赴死。”
听到笑话,捧场的人应当做出笑脸才是。世初淳却笑不出来。她动了动僵硬的脸,嘴一咧,眉头紧蹙,眼睛酸得像拧了一瓶柠檬汁。
得想些什么才成,要飞快转动脑筋摆脱当前的困境。可不管她怎样实验、如何操作,零加零的结果永远为零,不能反败为胜,高举胜利的旗帜。眼见平门的气息越来越弱,女生成了被白蚁蛀倒的支柱。梁子垮了,瞧见里头千疮百孔的空洞。
不行,不要……
不要死——
“够了,助手小姐,你已经做到你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到的一切了。”这种状况,他活着受折磨,死了是解脱。追逐犯罪者的过程,被犯罪者害死,他算是死得其所,年纪轻轻,因公殉职,他的家族会乐开花的。
不是惩罚,要论奖励,他的死亡会成为族人永恒的勋章,佩戴在家族荣誉之上。“剩下的,只得交给旁人。”
“不!”世初淳焦躁到下唇都咬破了。
她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不能挥挥手搬开撬不动的石块墙壁,不能妙手回春,让平门舰长的致命伤痊愈。没法对他人的伤势坐视不理,又太计较扭转不得的伤害带来的得失。她将一直俳佪在无能为力、灰心丧气的回廊。
正上方烈出几道缝隙,轮到这里的天花板迎接坍塌。曾经以为非常遥远的命悬一线,真正来临也其实也只在眨眼之间。
被瓦砾穿透的胸口,教平门喉咙尝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放眼望去,所有景象成了抽象的涂鸦,唯一真切的只有正对面温暖到极致的色调。
上方碎裂的缝隙越发的大,掉落的石子哐哐坠下。平门覆身,封住不断否认自身的女生唇齿。
就这样吧,当做向上天窃取的吻。荡开的光尘恍若绮梦一场,破损的时钟停止了摇摆。雕饰着神使降临的天棚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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