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兹瓦尔以解封艾利奥尔大森林的诱饵,引诱艾米莉亚争夺虚位以待的王座。
“我和世初、帕克一同,假以时日,也能找到法子解除森林的冰冻。”艾米莉亚想也不想拒绝了陌生人的邀约。
“天真,天真,太天真。”
从浓重的自我厌弃和自卑、谦逊,转为毫无缘由的自信,那名碍事的女性出了很大的力。
与剑鬼有不少渊源的罗兹瓦尔,曾见过世初淳一面,在前任剑圣和剑鬼的婚宴上。
这些情谊在当年或许弥足珍贵,可放在四百年的时岁里,就显得格外无足轻重。尤其是在他换了一副身躯的情况下。
过往一并侍奉于恩师先前的精灵,他都能够视若无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数百年如一日不与对方叙旧。
遑论一个战友的妻子的食客。
罗兹瓦尔手舞足蹈地诉说着他的大论,用他沉淀经年的丰富履历,极具煽动性地挑拨着少女的神经。
“……你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王,才能有利于族人们走出森林,与人们生活!”
“难不成,你想要与世阔别百年的精灵们,也品尝一翻你当初遭遇的歧视和争议?”
“自己受过的苦,也要让亲爱的族人再吃一次,真是相当了不起的思想觉悟啊!”
罗兹瓦尔大肆嘲讽着,无视大精灵帕克的怒目直视,对艾米莉亚的动摇心满意足。
“那个女人,你很在乎吧?”他指了指和昔日的同伴,现今的陌路人剑鬼沟通的世初淳。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要帮助不被支持就止步不前的你,她离开了相识相爱的人,和你一同踏上归期未定的旅途。你和大精灵的寿命,不管哪一方都比河流还长,而她自己,包括她认识的人,寿命远远短于你们。”
“出于一己之私,强行绑架对方和你同行,使她辜负属于自己的人生,为了你委曲求全,半精灵都是这般自私自利的生物?难怪被世人憎恶,叫人不讨喜。”
激将法虽老套,胜在实用性极高。见自己关爱的孩子被莫名冒出来的小丑诋毁,帕克冲上前,与他一决高下。在不显露真身的契约限制下,竟与对方打的有来有回。
这人深藏不露!帕克暗自吃惊。
“够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艾米莉亚抱住漂浮的帕克,安抚视作至亲的精灵。
“你做出了睿智之选。”罗兹瓦尔脱下帽子,右手朝前一比,弯下腰来,“那我就在露格尼卡王国边境等着您的到来。”
三个月后,世初淳回到阿斯特雷亚家族。
她手头织毛衣的动作未停,遮风挡雨的屋檐下空空荡荡,竟生出几分了空巢老人的留守感。
艾米莉亚不辞而别的理由,她想破头也没能想出来。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莫非人与人之间分道扬镳是随时随地可进行,是即便要推诿也不可逆转的必经之路?
是她和她不认识的人交流太久了吗?小孩子的确是很讨厌大人跟外人交流时间过长,进而忽略了自己,在原地等待的时间也确乎是百无聊赖。
世初淳反思,要改正……可也没到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的地步吧?
要修正谬误,好歹给个契机啊。
青春期吗?
女人的眉头一下跳,一下压,抿着的嘴角往下撇,有时鼓起,是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她活了太久,已经和青春年华的孩子有了不可逾越的隔阂,亦或者他人的心意不可揣摩,多思无用,难越藩篱?
她想着想着,多多少少有些泄气。
独处的时光漫长又飞快,当莱茵哈鲁特长到一米八四,已不是当初她能轻巧抱起的个头,世初淳编毛衣,编完了一件,坐在藤椅上,摇摇晃晃地进入小睡。
再睁开眼,自己竟然是在卧室,毛衣的动工量停留在昨日的进程。
是睡糊涂了,做的梦太真,混淆了现实的界限?世初淳困惑地重新编织毛衣,等编完了,再编第二件,编着编着又回到了卧室。
东方管这叫鬼打墙,西方管这叫什么?**阵?
世初淳检查了屋子布置,没有多一个、少一个零件,只是进度停留在她出卧室之前。
是被人设计了?可谁会闲暇到费尽心机踏入剑圣镇守的阿斯特雷亚家族,偏偏不伤人性命,只玩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基于她一直待在房间,没有配置时钟等准确的报时工具,世初淳不能准确估摸出时间的流逝。
依靠往常编毛衣的速度推算,应该是跨了几个小时的距离。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在被验证前夕,谁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时间回溯。
这意味着也许、可能、大概,有第二位有类似时光回溯技能的穿越者抵达了这个世界,他们两人的磁场相合又互斥,形成特异点,导致对方回溯了时间,而她保留了记忆。
世初淳放下反复编织而化为无用功的毛线,穿好装备,打算出门碰碰运气。
有句俗语说的是,老乡碰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后面又紧跟了一句,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
前者是乡思,后者是人情。两种说法各有偏向性,也各有案例佐证他们的正确。
在原本的地方面对面相碰,都未必会视线交汇的人,到了陌生的地域,面对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人文景观,就会产生惜惜相依,眷恋不舍之情?
在同一片土壤下养育的秧苗,都匮乏基础的共情,结不出互相怜惜的果实,信奉各扫门前雪的理念,到了异世界,就会被恐惧、惶恐、惊奇、兴奋等情绪拨动,热烈地和同是穿越者的人激发友谊?
哪怕他们兴许来自不同的世界,在不同的时代,接受着不一样的社会教育?
真叫人怀疑。
准确来说,是深信不疑——对人不能相互理解,易地而处这一想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想,恢宏到堪比探索宇宙的奥秘,偶尔又会贫瘠到像是行走在无边的荒原。依次碰撞、融合、排斥、湮灭,最终随着肉身的陨落归于尘土。
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过。
王都的太阳毒辣,投射出一只徘徊不去的渡鸦,竟又下起了捉摸不定的太阳雨,稀稀拉拉地摇曳着风铃。世初淳撑着遮阳伞,迈出大门。
人要怎样证实自己的存在?
或者本身的构造就是缸中之脑,被剥离了身体的控制权,架空在实验人员数据精密的仪器之下……
踏出的短靴踏入积水捧出的涟漪,连带着整个世界都为之震荡。
雕龙画栋的建筑群淡化为等比例构造的建模,坚硬而冷酷。在理智的细雨下逐次冲刷,一刹那间尽数褪了色。
女性举着伞柄,绘制着绣球花的伞面微微往上抬。
站在全黑白相间的世界里,是误入水墨画的旅人,若不再本分地做那构建故事的背景,偏要不识时务,道破了画卷的隐秘,迎接她的就会是被恼羞成怒的画师放逐的命运。
于画中人而言,抛下如灭顶之灾的墨渍,完全污染掉都是侥幸。
“不行……你不能……”
犹如实质的污秽从四面八方而来,由里到外包裹住她。嫉妒魔女隐匿在黑暗里,和艾米莉亚如出一辙的容颜,遮在黑色蕾丝的头纱之后。
暗幕里幻化出无数只手,盖住世初淳的双眼、堵住她的嘴唇,遮住她的耳朵,掐住她的脖子……数不尽的手抓住她贴身的布料,圈着她的腰、抱住她的大腿,围住小腿,像是被一只长手长腿的蜈蚣捕捉。
区别只在于用来捕捉的口器柔软和坚硬程度。
“不要听潘多拉的话……”
不要打开潘多拉魔盒。
“留在这个世界吧。”
留在爱着你的人这里。
“别再设想破局了。”
因为整个世界都是一场骗局。
近在咫尺的呼唤,好似有一千个人围在世初淳近处耳语。被数十只手压制住的世初淳,整个人似被按了暂停键,动不了,看不得,只能在永无止境的魔音灌耳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污染、淹没。
“小姐!麻烦让一下!”
赶着回家的商人大声嚷嚷着,中断了直往耳膜钻的窃窃私语。
经历了严重噪音污染的世初淳,没有及时反馈。赶时间的商人拎着包裹,没好气地推着车子绕道而行。
流年不利,瓶瓶罐罐没卖出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倒是见得挺多。商人抱怨着,抓紧了赶路。
刚才那个东西是什么?死里逃生的世初淳查看环境,后知后觉发觉自己走出了几条街。
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种浑身上下被黑泥吞没了的恶心感。等回过神来,又遗忘了梦里的风景。
是不记得,还是不能记得?这类敏锐的直觉很快被另一种念头压制。习习凉风催人入睡,女人的眼皮直打架,发酸的眼珠子涌上困倦。
是夜里失眠没睡好,着凉了?好难受,想回家洗个澡。
顿感不适的世初淳,起了回家的心思。那个没找到踪迹的穿越者,只要她活着,两人就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要是死了,别说穿越者了,她连自己到时候在哪都不晓得。
而那个人……
倘若她是没有名号的路人甲,那其他顶着穿越着名头的人,一般都会是发光发热,必有一番建树的人才。或许成名过程非常曲折,但最终都能收获出彩的成果。
她踩着透明的雨水折返,雨声稀稀落落敲打着耳膜。
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出她呢?
平凡的,籍籍无名,没有才华,也毫无天赋。有过一段勤奋的时期,仅是落下了一生伴随的病根,取不到相应的奖章和回报。
独独是降生了而已。
要论造物主的话,依照血缘关系来看,就是生身父母了。
要是出生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其他孩子,更聪明、大方、机智、勇敢……能够被炫耀,充当父母门面的个体,也就能更能回报他们的生养之恩。
也就更能让他们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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