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18

“走了吗?”苏启的眼睛瞟着窗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天空的浅灰色映着侧脸,刚刚露出半边的太阳把云角染得金黄。他举着手机,对着那朵娇羞的云拍了又拍,人家小姑娘那般的生腆,立刻就被吓得缩了回去。

“还没。 ”苏生热着奶边应着,却明显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苏启很在乎。

大清早,七点整抱着花来还没进门就被她哥哥赶了出去。说是探病,康乃馨就算了,买那么大一束玫瑰。这下到好,一下子又让爸的脸沉了下来。

那纯粹就是来给他们家添堵的。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十二点,穿白西装单膝跪在苏启病房门前的魏明禹就成了医院里八卦的热门。这导致护士姐姐们从各个工作岗位趁着休息时间来“ 探班”,对着他问这问那。最终结果就是不到两个小时,几乎整个医院都传遍了苏启是他男朋友的事,而魏明禹摆明就是来求婚的。

爸一直一句话不说,弄得苏生提心吊胆。妈道还好些,尽管不知为何成了这个局面,但对他和苏启的态度到也缓和。虽然被兄妹俩串通着用了不轻不重的方式把魏明禹出轨的事情告知之后,母亲情绪有些激动,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交代苏生之后劝他起来。

再者,怒批渣男的那一段,苏启和她事先完全没有打过招呼,这么一唱一和,他却也没有问自己什么。苏生暗自摸了摸心口,从镜子里瞄了哥哥一眼。

还是不踏实。

父亲暂时停了先前教师的工作,和妈打算在武汉租一套房子住下来,打些零工,先靠着积蓄撑着他们生活些时日。虽说房价是贵了些,但老家的医疗条件没有这里好,在打点好之前,苏生被留下来在医院照顾苏启。

她垂着眸,把微微有些烫手的碗垫了块毛巾,递到苏启手上。

他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呷了几口,苏生才敢推开门,说是去买午饭。只是才刚刚走进楼道,她的脚步就骤然停住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太太陪着她年幼却身患绝症的孙子。魏明禹怕挡到了路,换了个地方,但仍在门前不远的地方跪着。身边站着陪同……是那个男人。

金发。

苏生退了一步,死死控制住自己攥住把手的五指不要打开门立刻逃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呼吸,朝着导医台的方向瞄了一眼。

空无一人。

护士怕是都已下班了,只是换班的人还有没来。苏生脚都不敢离地,护在病房前,像是视死如归的工蜂,决不允许外来者踏入自己的领地一步。

她知道这个门锁是坏的。

“魏明禹,起来吧。”苏启出了声,却尽量压着音量。“这里不欢迎你,别脏了那一身漂亮的西装了。”语意里带着清晰可闻的讽刺,阴冷绝情地简直不像是她。

“我哥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见面了。”

魏明禹一动不动,甚至连视线都不肯转移一下。

“别劝他了,没用的,我也在这里站了快一个小时了。”那个靠在墙上的男人先开了口,打量着面前女孩身上那件已经起球了的风衣。苏生下意识猛地抬头,却险些扭了脖子。

“我没跟你说话。”语气是冷冷的,她固执守在门前装详镇定,眼神却慌乱地无处安放。

金发男人微微咪起眼睛,他从这个女孩不出声的口型里,还读到了另外两个字。

人渣。

啧,还真是不怕死。

脚步声顺着朝向她的地方响了起米,苏生的眼睛却一时间失了焦,不知为何周围景物突然涣散地厉害。在等视野清晰过来之前,她就先被一把扼住了脖子,毫无征兆地对上一双阴沉的黑色眼瞳。

苏生狠狠打了个抖。

魏明禹抬眸微微撇了一眼两人像是要干架的形势,又眼神暗淡地别开了目光,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注意这些细节,甚至感觉不到颈间越捏越紧的力道,苏生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好好守住这扇门,抬眼却就是这张她恨进了骨子里的脸。怒火一时压制不住,猝不及防,甚至连苏生险些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挨了结实的一耳光过后,男人捂着左脸退开两步,松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间,苏生几乎是滑坐在地上,方才被屏蔽掉的窒息感加倍涌上,她努力压抑着不适的咳嗽声,不想让苏启听见走廊里的骚动。

直到缓过气来,苏生才敢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不料却被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唬得僵住,连四肢都动弹不得。

杀意,是**裸的。

她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下一秒就会执刀朝自己扑上来,他比昨天晚上的魏明禹阴冷千万倍不止,苏生一时甚至连自己的死状都想象到了。

但她执拗地扶着墙站起来,即使狼狈而不堪一击,却一步都不肯后退。

“龚臣,算了。”背后跪着的人声音淡淡的,魏明禹看了一眼苏生死命挣扎的样子,“别和小孩子计较。”

力气慢慢松弛下来,她气冲冲地把手腕从男人箍紧的指尖抢了回米,一把推开面前满脸都写着疑惑的衣冠禽兽。苏生瞪着魏明禹的满脸虔诚,却恨自己找不出来他什么装模作样的破绽。

“我十七了,”她低低地吼了一句,拼命控制住想踹面前男人一脚泄愤的冲动,“我不是小孩子!”

魏明禹丝毫不知道他自己的话激起了苏生多大的怨恨,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当成是七八岁的孩子看待,父母也好,哥哥也好,苏生在家从来都没有过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愤怒和不甘的回忆一齐涌上来,她彻底变成了一个一触即燃的火药桶。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金发男人皱着眉开口,神情是一脸厌弃的,要不是他而对着魏明禹,苏生险些都要以为这话是冲着她去。

“我叫陈臣,龚臣他没和你交代?”

方才满脸疑问的表情瞬间传染到了另外两个人脸上,自称陈臣的男人摇了摇头,不满地冷笑一声,低下头去整理皱掉的袖口。

“那家伙说是让我来替他帮忙,看来是找我当替罪羊。”他轻蔑地挑了挑眉,咂着舌,“嘿,小朋友,看来你打错人了。”

尴尬的气氛从头到脚爬上,苏生恨不得找个洞先把自己塞进去,好逃开那道炙热的目光。她愤愤地一甩手,扭头朝着电梯走去了。

“……算了!”

苏生迎面踏进四周都是反光镜的电梯里,匆匆压了按键祈祷能尽快下楼。但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却被一只颇为好看的手卡住了缝隙。陈臣侧身闪进来,挑衅似的冲着她扬了扬眉。

苏生转身欲走。

“怎么,想跑啊。”陈臣一把将她扯了回来,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关门键,“刚刚打我那一巴掌,你打算怎么还啊?”

苏生一言不发,将自己的胳膊生硬地扯了出来。

眼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从15一直飘到1,门铃“叮”地一声响起,她走出电梯,拐了个弯,摸到了固定卖盒饭的餐车点。陈臣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却突然被几个推着病床小跑而过的护士挡住了去路。再等他跟上苏生时,只见那个小女孩正自顾自地甩开一个塑料袋,手里拿着两个泡沫质的饭盒,看上去就不像是会装着什么合胃口的东西。

“小伙子长得挺帅啊,”一旁有些驼背的食堂阿姨笑眯眯地看向陈臣,对着苏生念叨了一句,“是你男朋友吧。”

“阿姨您别乱说,”她干笑了一声,接过递来的两双一次性筷子,“仇家罢了。”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娃娃呦,遇到矛盾还是要多沟通,两口子之间,哪有……”

听着对方又开始念咒似的嘟囔,苏生及时止损,匆匆告了别就快步走开。陈臣仍旧是紧随其后,尾随她上了一班快要满员的电梯。

“不理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哑了呢?”他在背后戳了戳苏生,不料被对方嫌弃地一掌拍开,“你说句话啊。”

整个隔间里静静的,除了陈臣的声音谁也没有开口,空气里令人窒息地尴尬顺着苏生的小腿一点一点爬了上来。电梯中间断断续续地停了几次,等终于眼巴巴地盼着它上了十五楼,苏生便立刻逃也似的冲出门去。

“你是不会看地方说话吗。”苏生咬牙切齿,等电梯一合上就转过身对着一路跟在她身后的陈臣拉下脸。

“魏明禹让我跟着你,又没叮嘱我不能做其他事情。”他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气的苏生在原地直跺脚,却是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果然明白人不能和无赖讲道理。

看着面前的女孩是想骂人却住了口的架势,陈臣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气人的本事发挥到极致。直到苏生踩着生风的步子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他才总算清闲下来。双手插在兜里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拨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提示音“嘟嘟”地响了半晌才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过是带着倦意,醉醺醺的。

“怎么了?”

“你给我找的这什么破差事,说好的陪别人复合,反倒让我白挨一巴掌。”陈臣的语气很是不爽,连捏着手机壳的指骨都收紧了,“等回家了要你好看。”

“说什么嘛……哦,对了。你得跟咱爸说一声,我这周就先不回来了。”对方似乎身处一个十分嘈杂的环境,背景里不时传来尖细而欢快的尖叫声。陈臣下意识地把手机离耳朵拿远了些,又瞥了眼安安静静的走廊,转身走到安全出口的通道里,按住出音口,也压低了声音。

“你又在哪鬼混?”

“这两天吗?澳门呢……明天还有去美国的机票,总之忙得很……那边的,过来一下!……唉,总之,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说了……”

“等下……”

陈臣来不及阻止,对方就先挂断了。他眯起眼睛盯着亮起的手机屏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出来。

魏明禹仍旧跪在那里,即使一个旁观者也没有,后背还是挺得很直。

“不然回去吧,”陈臣咳了一嗓子,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开口劝他,“这么守着也没什么用,我们明天再来。”

白西装的背影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一下,他侧耳期盼着门内传出又一声低低的交谈,但却什么都再也听不清。魏明禹认命似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那一束玫瑰靠在病房门口的墙边。白色瓷砖映着,红的触目惊心。

陈臣仍旧留在原地,任由迎面走来的人擦肩而过。他扭过头,朝走廊尽头的窗外望了一眼,车辆稀少,街边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反方向是一个人的走廊,只剩下耳边鞋跟撞击地面的声响。一步一步,听上去,冷的。

记忆里,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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