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下半湿的柴劈哩啪啦地烧着,火舌舔锅,许金花躬下身忙不迭地往里塞稻草。
锅里热着鸡蛋羹,姜蒜调味整齐地码在案板上,风一吹来,香气四溢。
许彰章一推开门,正为屋里送进两缕闷闷的热风,她深吸一口气,被食物的味道勾得饥肠辘辘:“妈,煮啥呢?”
许金花回头笑眯眯的:“鸡蛋羹,就上次说叫你去相看相看的那个染厂刘厂长,哎,真有心啊。明天你们不是相亲吗?今天他就差人送来了鸡蛋,还给你备了条红围巾,明天你可得打扮仔细点,这么好的人不多见了。”
桌子的鸡蛋羹热气腾腾,滋滋冒着香味,许彰章却紧抿双唇,与鸡蛋羹相对无言。
许彰章:“……”
很好,彻底没胃口了。
刘厂长何许人也?
他可不是善类,他的老婆死得早他却开心得花天酒地,油腻斑秃扯两孩子,二婚还尽挑择些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要有文化,要漂亮,要成分好,还要温婉可爱……
这挑肥拣瘦,竟挑上了许彰章,提出要约出来相亲。
若以前,许彰章还真就稀里糊涂嫁了。
但现在,可不能了!
这事说来话长,许彰章原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染整专业的大学生,不知怎的,凭空穿到一本八零题材小说里,还穿成书里同名同姓的苦逼女配。
而刘厂长恰好是书中的恶心反派!
在原书中许彰章嫁给厂长后命运急转直下,为了孩子放弃进城学习务工的机会,油腻厂长反手就送了他一片“青青草原”,两个倒霉继子嫖的嫖,赌的赌,最后关进局子里嗷嗷唱着铁窗泪。
这么炮灰谁能忍?
面对许金花塞到她怀里包着围巾的密封大纸袋,许彰章眉间抽搐,嘴角干巴巴地抿起:“妈,这东西快退回去!”
“哎,人家厂长给你的,你好好放着就是了。”许金花充耳不闻。
许金花可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这十里八乡只有一个染厂,什么袜子厂围巾厂都得紧扒拉着这个染厂的刘厂长,等彰章嫁给了厂长,以后吃的就是商品粮,没有人敢看不起自己的宝贝闺女。
她们老许家就一间小破房,在本地呆着的只剩许金花和许彰章两口人,乡亲们都说会特别关照她们,可总有些事情她们得吃哑巴亏,久而久之,许金花便觉得不服气!
她干的比别人多,她的闺女又漂亮又有文化,凭啥事事比别人家差?
在许金花眼中,现在家里就缺个男人照应。
许彰章知道现在可说服不了自己老妈,干脆跳过这个话题,先填饱肚子,吃起了许金花做的鸡蛋羹。
鸡蛋羹香气四溢,入口爽滑,许彰章满足地眯起眼睛。
吃着鸡蛋羹,许彰章瞄向许金花衣裳。
许金花整天在厨房里忙活,袖子天天溅上油点,洗着洗着,蓝的都洗成白的。
衣服靛蓝纯色逐渐掉成偏灰的样子,显得灰扑扑的极陈旧,这颜色衬上因常年劳作而黝黄的许金花,更显得双方都疲态。
既然穿到八十年代,当然要想想怎么让自己活的好。
许章彰上下打量这许金花的衣服,淡定地展开思绪。
这年代的人们都很爱惜衣物,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个时代人们很少购买新衣,旧衣的染整翻新很有市场。
自己是染整专业的大学生,在这个时代就是技术型人才,完全可以开辟一片新天地,让自己活得滋滋润润的。
许金花从锅里盛出碗碎豆腐汤端到许彰章眼前,嘴上还叨叨着:“你在我肚子里呆了多久?我还不晓得你,整天娇贵得很,米饭不碾几遍不吃,我看这厂长当真不错,嫁给他,你后半辈子啥也不愁,多好!”
“放心吧妈,”许彰章笑了笑,话锋一转,“妈,你这衣服褪色退得乱七八糟,还穿吗?”
“穿,不然还能怎么办?咱家又没钱买新的。”许金花没好气地说。
许彰章点点头,不说话,低头继续吃鸡蛋羹。
这边刚吃完鸡蛋羹,那边许彰章就偷偷摸摸带着厂长送的红围巾,溜去了集市。
刘金花身上的衣服涤纶含量高,不容易变型,可以用含有腐蚀性的漂白水和染料。
先用漂白水漂了,再用药水染回去,整件衣服都板亮板亮的,挂在橱窗当新衣卖也没人怀疑。
“妈,你衣服换下来,我今天就给你染得漂漂亮亮的。”
说干就干,许彰章出门采买漂白水和染料。
村里生产队买卖办以及小集市只卖些烟酒糖茶,是找不到漂白水和衣用染料的。
须得到城里去。
漂白水倒是不急,许彰章用双氧水,柠檬汁兑水就可以制作简易的漂白水。
衣用染料就难搞多了,生产社的大哥老远看见许彰章就打了个招呼。
许彰章将头发松松垮垮地搭在耳后,衣服半新不旧穿在她身上倒有了点清水芙蓉的味道,村里的读书女娃本不多见,气质好成她这样的更是凤毛麟角,单单站在人群中也鹤立鸡群。
生产社大哥不知不觉都看呆了。
许彰章表明来意,原来正呆着的大哥猛地打了个嗝,好像被什么呛着了,咳个天昏地暗。
许久,他才缓过神来解释道:“妹啊,这染料你去城里也找不到,这年头大家穿的都素,染料平时需求少,就全都打包给了染厂,就那个刘厂长你晓得吗?你试试找他去。”
许彰章心道:晓得,不仅晓得,还颇有渊源。
怪不得附近这么多个乡,就他一个染厂,敢情这都可以垄断?!
许彰章再度抽搐嘴角。
八十年代,资源屈指可数,很难有富余的资源可供发展。
但是,只要肯动脑,办法总比困难多!
许彰章抬头,微笑,抬腿,一边碎碎念骂着搞垄断的资本主义,一边点头致意。
回到院里,许金花兴致冲冲地盯着许彰章带着大包小包来到厨房,收拾出好几件漂白脱色的旧衣放在手边备用。
许金花饶有兴趣:“闺女,你真会啊!”
“会啊!”许彰章淡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架起了大锅,在灶台下麻利地添了好几掴干柴。
“咳咳……”许彰章猛吸了一大口烟灰,情难自禁地猛咳起来,被熏成了一只花脸猫,可怜巴巴的样子。
许金花哈哈大笑起来:“闺女,别忙活的,又架锅又烧火的,你是煮东西还是染衣服啊?”
许金花只觉得滑稽,许彰章这又是闹的哪出,只当自家闺女又有了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甚至觉得好玩:许彰章明天可不是要和染厂厂长相亲吗?这是对大厂长上心了啊,还要学染衣服。
许彰章没注意到她娘的神色,继续专心致志的点火烧水,等水沸了,反手浇了一大勺椰子油入锅。
用椰子油当混合溶剂用。
许彰章见火候到了便径直往锅里倒浆果和花瓣。
浆果和花瓣在水中翻涌,扑通扑通的,渐渐从果心花叶中渗出粉色。
自然界的天然蓝色颜料很少见,一般藏在岩石里,许彰章现在没有办法提取,所以她决定将衣服染成红色的,喜庆!
许金花彻底傻眼了。
这点火下油倒浆果,确定不是煮衣服吗?
“闺女!”许金花劝道:“咱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还是不要浪费了!”
许彰章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妈,你就相信我。”
在许金花的惊呼声中许彰章把衣服一股脑儿扔进锅中。
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地叫,小水泡争先恐后,水蒸气熏湿了柴,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锅中正红艳艳,颜色鲜亮得像妖丽的凤凰花。
许彰章用大木杆子在锅中搅,水声“哗哗”的,旧衣料子纠缠来纠缠去,慢慢变得绯红。
最后,许彰章借着锅沿作受力点,用力一撑,将旧衣用大木杆子连片捞起,快速吩咐许金花:“妈,帮个忙,晾出去。”
许金花大吃一惊:“真的能染!原来这些衣服要边煮边染的。”
“高温的水能让染料渗入衣料更均匀彻底。”许章彰细细地把湿衣摊开晾好。
其实许彰章早有了用染整技术在80年代闯荡的想法,今天染这衣服一来试验试验,二来也和许金花展示展示,以后真正开展事业的时候才不怕许金花疑惑。
她低头看着顺着衣料滴下的小水滴,心道:纯自然提取的色素果然还是太稀了,必须早日买齐化工染料才行。
许金花乐呵呵地夸:“我闺女就是聪明,什么都会!”
衣料差不多摊干了,许彰章又把东西扔进一大缸冷水里,搅巴几下再捞出晾好。
这是一道很重要的步骤,能去掉浮于衣料表面的多余颜料,还可以使颜色更加牢固!
做好一切,许彰章扶着老腰直喘气:“好了,你瞧,这么换个颜色,和新的一样。”
许金花忙不迭点头:“嗯,就和厂长送的那条红围巾一样衬人。”
许彰章:“……”
为什么又扯到了那个油腻厂长?
许金花哪哪都好,就是挑女婿的眼光不行,尽衷情些歪瓜裂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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