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姨提着菜篮子经过，见小姑娘站在路边吃得香甜，停住了，她探头去看价格牌。
“对面水果店十块钱才两个，我们这里的柚子实惠，又甜又好吃。”尹伊笑眯眯给大姨递了一块柚子肉。
大姨笑呵呵尝了一瓣，爽快挑了三个，江述顾不得腿疼，立马站起来帮她用塑料袋好递过去，大姨给了钱，拎着东西回家做饭去了。
天色渐暗，街上人多蚊子也多，尹伊想去吃饭了，她又掰了两块，掏出纸巾包好，跟江述说了再见，穿过马路对面。
唐琇琇还在原地站着，对面的江述朝她们看过来。
江述和唐琇琇的视线碰撞了下，江述率先垂下眼帘。
唐琇琇执拗地非盯着他的摊子不可，她抿着嘴，眼眶泛红，双手捏紧成拳头。
尹伊看看江述又看看唐琇琇，这种感觉实在过分诡异。
“给你吃。”尹伊伸手向前，把用纸巾包好的柚子肉递给她。
“我才不要！”唐琇琇脸色涨红，整个人暴怒起来，手一挥，碰上了尹伊的手臂，白滚滚柚子肉摔在地上。
“不吃干嘛要拉我来。”尹伊皱眉看她。
“闭嘴！不许你再说话！”唐琇琇红着眼朝她怒吼。
暴怒的少女像个点燃了的炸药罐，恶狠狠把地上的柚子肉跺成泥浆，转身走得又快又急，仿佛是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尹伊无奈跟在她身后暴走。
——
左穿右走，她们在某家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坐下。
外头滴滴哒哒下起了雨，私房菜馆里里漂亮的小姐姐温和地介绍着今日的特色菜品。
“早上刚从渤海湾空运过来的小黄鱼还很新鲜，做出来的味道也鲜......”
尹伊翻着菜牌，嗯，鲜美小黄鱼，仅两千三百元一道。
“还有正宗山上散养的土猪肉，我让厨房挑条最好的里脊肉，做得嫩嫩的，配着白萝卜炖......”
上好的土猪肉炖白萝卜，一千二百八十元。
“另外还有......”
唐琇琇兴致并不高，随意指了几道。
饭菜很快就上了，尹伊挑了点小黄鱼，鲜是鲜，略腥了点，不过也可以接受，白萝卜倒是鲜甜。
哪怕很饿，尹伊还是保持着以往的饮食习惯——细嚼慢咽，一口一口慢慢嚼着饭菜。
唐琇琇楞楞地坐在她对面，眼神发散，像是看着尹伊，又像是看着尹伊背后的灯笼。
突然，大小姐勾唇笑了两声，眼神刻薄凌厉起来，尖刻恣意，“你们这些人，都是地底下的烂泥，扶不上墙。”
嗯？尹伊抬眼，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善于表达，安慰人更加是件难事，只得呆呆地哦了一声。
唐琇琇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死死看着对面的人，她倔强地抿着嘴，擦了把眼泪。
“你们都是些死穷鬼，要钱钱没有，要人人又不好，读书好有什么用，坡脚鬼，难看得要死。”唐琇琇言辞激烈地数落着她。
尹伊叹了下气，依旧慢悠悠吃着菜。
“你给我说话！你们这些死穷鬼怎么想的！”唐琇琇握紧拳头，一拳锤在饭桌上，桌上的碗碟瞬间震了一震，服务员小姐姐探头进来看，大小姐瞪了她一眼，小姐姐又麻溜把头缩了回去。
尹伊挠挠头，“江述想卖柚子挣钱。”
唐琇琇半眯着眼看她。
“嗯，他卖柚子能挣钱。你为什么不让他卖？”尹伊十分真诚地反问。
唐琇琇拧着眉，一时语塞。
半晌过后，她又愤愤不平起来，“那你呢！你怎么不给我去卖那些破柚子，你去做女佣凭什么理直气壮管我拿那么多钱！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傻子！”
因为我是条咸鱼，我喜欢走捷径......
但尹伊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告诉她
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唐琇琇，如果江述轻易就收了你的钱，那江述就不是那个值得让你动容，让你替他不忿的江述。
嗯，她在等江述黑化，结果一场意外，唐琇琇不追着陆显跑了，江述就从良跑去卖柚子了，也挺让人意外的。
“因为我不想卖柚子，但江述想嘛。”尹伊垂头嘟叨了一句。
唐琇琇一言不发，直直地望着她，委屈得要死。
尹伊心里叹叹气，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
——
晚上八点，和唐琇琇分别了以后，尹伊独自走在熙熙融融的街道上。
沥沥淅淅的小雨过后，空气都清新起来，街灯明亮，周五晚的街上很多人在散步逛街。
身后，一辆矜贵低调的黑色车停在了路边。
尹伊扭头去看，主驾的车窗全开，男人白衬衫挽到手肘处，修长结实的手臂搭在车窗上。
尹伊有些啼笑皆非，说实话，她对霍英的感情真得相当复杂，但第一反应是生气。
这个男人真得太了解她了，纵使她再好脾气，霍英总能准确无误地戳中让她生气的点。
尹伊特意走到人最多的街头停下来，这样，她就觉得自己就不那么怕他了。
男人拉开车门走下来，径直朝她走去，从她身后拥上来，把她紧紧圈在怀里，这是他心心念念找了近十年的人！从头到脚都是原本的那个人，他心里一阵满足。
尹伊感受到了他放松的肌肉和温热的体温，就像很久很久的日常一样，他总喜欢安静地环着自己抱一会儿。
男人的下巴搭在她的发顶上，整个人难得放松下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喟叹，“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久到我以为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你了。”
所以他霍英变态到重新找了一个‘她’来养着消遣？
欣喜到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掩人耳目抽她这么多管血去验证她就是她？
尹伊曾经尝试过没日没夜地思考和剖析霍英，但始终没能成功，她惊讶地发现，根由就是自己还不够失常。
尹伊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满足得了霍英那种神经病的心理需求呢？
她是正常的，霍英是不正常的，这就是他们最根本的矛盾点，这是无可调停的。
想得越透切明白，尹伊就越沉默，知道了病因，又无法解决，说多了也无益。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有用啊。
霍英簇拥着她走到黑色车子旁。
这分明是这是条回头路，尹伊心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抿着嘴，在最后关头倔强地按住他拉开车门的手。
霍英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来，他狭长的凤眼微眯，忽而又温润一笑，温柔地诱哄着身前的人，“怎么了？不想跟我回去？我那里有蜜香苹果，今年才结的新果。”
蜜香苹果？尹伊想起就来气。
西瓜寒，荔枝热，苹果养生。于是乎，所有类型的水果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尹伊的世界里消失，二三十个品种的苹果摆在她的面前。
霍英还哄她说，她有挑选的资格。
苹果明明是一种很无趣的水果，蜜香苹果好吃吗？尹伊几乎要忘记它的味道了。来到这个没有束缚的世界，她才知道哈密瓜有多甜多好吃。
“回去哪里？”尹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脸色很淡。
瞧瞧，连生气的模样都跟以前一样。男人弯了下唇，修长的五指划过她的脸颊，感受着怀里女孩熟悉的气息，这是能让他安心舒服的源泉。
“你要跟我在一起，这是你当初的选择，对不对？嗯？”男人依旧簇拥着她，语气温柔，就像在诱捕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儿。
有病！他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窒息感扑面而来！尹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只管自己快步往前走。
猫儿要跑了。
霍英长腿一迈，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尹伊整个人被他抵在车门上。
男人一只手制住这个不听话的女孩，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霍英幽深的眼眸似有漩涡，涌动着无法遮掩的占有欲，两人无声对峙着。
半晌，男人松先开了手，把女孩圈住，他的声音冰冷而危险，“伊伊，上次在医院你自己跑了，已经让我很生气了，我找了你那么久，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尹伊也难得动气了，僵着脸抿着嘴，眼睛直直瞪着他，冷笑，听话？要听谁的话？用得着听你的话吗？！
她强忍住怒气，“我是个自由人。”
“自由人？有意思，你在哪里学来的新名词？你应该比我更懂才对，这个世界没有自由人。你才来这里不到一年就变野了？”男人的嘴角慢慢勾起，笑意却让人发慌。
“不放开我喊救命了。”尹伊平静地开口，懒得跟他废话。
从在医院见到他到现在为止，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够他把一切查得底朝天了，尹伊不想跟个变态胡扯，以前心眼耍得够多了，她已经不喜欢那样了。
何况，尹伊没有病重的爷爷等着去救，也没有快要破产的家族等着注资，她没有软肋，不用卖身，怎么就不是自由人了呢。
霍英打量了一下街上的人流，幽深的眸子忽明忽暗，最终阴着脸后退了两步。
尹伊喜欢热闹，她就说嘛，人多的地方安全。
她抿着嘴，没有理会身后虎视眈眈的恶狼，一边快步离开，一边默念，我是个自由人，我是个自由人，我是个自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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