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君驾崩的第十天

“这是,大行之意?”半天,将军勇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女子。

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上天的旨意。

还是夫人另有神通。

苏七七看着被劈焦的树木,呐呐没有作声。

当年,她就是化形时被一道雷劈中,流落到这世界,可疼了。

夫人没有多言,神色冷淡,仿若平常,正因如此,将军反而有些顾忌起来。

“大行,很是恼怒?”将军苦笑。

如此神迹,便是他说巧合,也无法堵住卫兵们的嘴。

苏七七抬头望天。暗暗记下,看来这雷也不能随意说了。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烧焦的树。

“如此,勇明白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徒然一松,将军垂首,“事关重大,夫人还是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

又稀里糊涂地度过了一天,再次铺好床铺的苏七七盖上床褥,冥思苦想。

做什么打算?吃饱就睡吗?

“你*#%?!”

翌日,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苏七七揉了揉脑袋,恍惚记得梦里罕见暴躁如雷的口粮。

暴躁如雷,自然是她给取的。

记忆里,口粮总是沉着脸,即便是生气了,也板着张脸,什么都不说,大多数时候,他是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的,有她也分不清楚。

大概只有晚上被她啃的时候,口粮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这还是她头一次梦到这么鲜活的一面呢。

虽然是在梦里。

苏七七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想着。

周围静默无声。除了身形瘦削的女奴,依然追随在女子身边,旁的卫兵都敬畏地不敢靠近。

自打那次呼风唤雨,哦,除了最后的大雨没呼唤成。

可在众人看来,那已然突破了他们贫瘠的认知。

慎重举行的龟卜,就那样草草结束了。可回想起那被雷劈焦的树,还有险些牵连到树下安置的灵枢,众人仍然心有余悸。

索性如今距离王陵越来越近,此行快要结束,休整过后,就会回程,一路历经波澜的卫兵们也放松了不少。

突然,一个纤弱的身影缓步而来,神色郁郁。

众人也不敢多看,埋头吃饼。

苏七七似有所感,扭头,就闻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味道,奇怪道。

“你身上……”

有血腥气。

女子没有说话,瞥了她一眼,撩裙而坐,喝了一口热汤,眉头微皱。

没有错过女子揉肚子的动作。

难道?

苏七七把人拉到了一边,在将军寸步不离的监视下,她小声问了八子一句,“你是不是,葵水来了?”

“皎”沉默,面无表情,“我小产了。”

苏七七惊诧,“你,你何时有了身孕?”她茫然地绕着人转了一圈。

虚空比划了两下,“疼吗?”

回忆起电视剧里演的,那一盆盆端出的水。

苏七七嗫嚅,“你会死吗?”

八子“皎”看了一眼故作平常的将军,神色平静,“无事。”

“谢大行不杀之恩。”

这话说的冷淡且平静,没有一丝敬意。

暗中观察的将军皱眉,却又觉得这神色似曾相识,不经意间,看到了夫人的神色,他恍然,某些神色,竟像极了夫人。

莫不是,大行偏爱此类女子?

苏七七也觉得有些熟悉,当然,和寻常人不同,她的想法要更天马行空一些,她左右探看,压低了声音,“那晚也是你。你是青衣,对吗?”

衣裳也能化形吗?或许也是能的吧,画皮都能成妖呢。

苏七七有些纠结。

那她关在竹笥里的衣裳,岂不就是祂的本体?

“可你为何要假扮……”

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嘴,苏七七眨眼。女子眉头微蹙,露出了隐忍的神色,漆黑的双眼幽深如潭,低声道,“慎言。”

说完,她别过头去,闷声道,“失去了孩子,我很难过,请您原谅,我只想安静地待着。”

苏七七想答应,但她还是有些在意,她认真道,“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意……”

“闭嘴。”

女子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径直走开了。

明明一点都不像。苏七七重新坐了下来,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皎已经死了,就是茅死了的那天。祂这样以皎的身份,继续活着……

头一次面对这么复杂的问题,苏七七都有些被绕晕了,她支着下颌,少有的闷闷。

“夫人,肉。”

又一次被储备粮投喂,苏七七看着忙忙碌碌的奴隶,暂停了复杂的思考,她吃了一口喷香扑鼻的灸肉,看着忙忙碌碌的人,含糊地说道,“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是。”

草跪坐在神女脚下,如同野草仰仗着雨露辰光般虔诚,垂首的姿态,像羔羊般温顺。

周围安静了下来,或许是太过安静,没离太远的“皎”下意识看了某人一眼。

“出发。”将军勇发号施令。

直到休憩结束,被“护送”着上车,“皎”也没听到女子轻灵的话语。

掀起的帘子缓缓落下,隔绝了冷风。独身坐在车厢里,八子“皎”捏了捏鼻翼,神色倦怠。

总归,记在楚赦名下的业障少了一笔。

苏七七在草的坚持下,终究还是安安分分地踏上了马车。

视线徒然拔高,她习惯性地眺望远方。

来时的路郁郁葱葱,越往后越是荒凉了,苏七七心里摇头,希望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呀。

车轱辘转动,队伍又动了起来。

苏七七撑着下颌,发呆。

她们这会儿,应该逃出山涧了吧。

山间,灰头土脸的女奴们一瘸一拐地在树林间赶路,她们神色惶恐,满身疲惫,光着的脚也被石子磨破了,双眼却是亮的,充斥着逃出生天的火光。

害怕血腥气惹来野兽,她们囫囵给伤口撒上了草木灰,用碎布缠上双脚,彼此搀扶着,沿着溪流往下走。

一路上,她们既担心士兵搜罗过来,捉拿她们,又担心一时不慎,成为林中野兽的美餐。

虽然做惯了粗重活,但她们毕竟没有野外生存的经历,咬牙摸索着,用简陋的陷阱捕捉小动物,吃着被小动物遗弃的果子,渴了喝溪水,困了轮流小憩,坚持到如今,已是精疲力竭。

可她们还不能停。纵然未知前路,她们不能停,也不愿停。

就这样,心惊胆战下,女奴们闷头往前走,她们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逃离那繁重的令人麻木的惩戒。

不知过了多久,群山环绕的树林徒然开阔。

空地上残留着被烧灼的痕迹。

这些痕迹,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是卫兵!

乍一看到,众人脸色煞白,缀在队伍后的女奴甚至下意识转身要逃。

“慢着。”

胆大心细的女奴发现了端倪,她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木灰,又摸了摸黑土,“他们离开有一段时日了。”

哪怕有所希冀,真正听到这消息,一路紧绷的女奴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迟钝的脑子缓缓反应过来。

她们被抛弃了。

不,她们,或许,卫兵们以为她们都死了。

她们真的逃出来了。

欣喜若狂。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很快就变成了大哭,像是要将这些年的悲痛宣泄出来。

蹲在木堆旁的女奴没有哭泣,她仔细打量着被粗浅掩埋的火把,看向树林的方向。

“我去瞧瞧!”

匆匆留下一句话,她小跑进了树林里。

“等等,桑……”

树林遮蔽了阳光,微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桑敬畏地绕过被烧毁的大树,沿着光秃秃的土路向前。

她突然停住。

被树木包围着的空地上,突兀地排着几个土堆,其中两个挨得极近,几乎要连在一起。

刺眼的光,从头顶落下,洒落在了粗糙的木牌上。

大小不一的木牌上,刻着她看不懂的线条。

桑本能地记在了心里。

微风吹过,土堆上的小花微颤。

陌生的情绪翻涌,桑低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冷风从背后传来,她又觉得有点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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