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七脑袋轻点，身体像是感觉到了坠落感，猛地从睡梦中清醒。
“……简而言之，我们正踩在蛊虫的尸体上。”
清脆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苏七七睁着眼睛，发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况。
她不由得有些迷茫。
虫，什么虫？她没感觉到有别的虫啊。
簋像是没有发现苏七七的走神，上挑的眉眼看向挂着微笑的老者，南方有异人，擅养毒虫，以身为饲，死后，蛊虫破体而出……
在祭祀中，人牲，向来是最好的祭品。
或许，那部族之人以此招来了什么。神灵，精怪，还是……
怪物。
簋的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身影，他心头微痛，像有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五脏肺腑。张扬跋扈的少年眉头紧皱，看向那老者的眼神更加警惕了。
“不错。”满脸沟壑的老者慢悠悠地说道，话音刚落，众人身边的茅草屋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丛林。
桑和粟吓了一跳，下意识依偎在一起，草满脸警惕地护在主子身边，簋也本能地靠近了苏七七，覆面的异域酷哥依然抱臂环胸，游离在外。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老村长，隐隐呈对峙之势。
苏七七则是环顾四周，打量着这片陌生的森林。
这里和常见的森林没什么不同。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枝繁叶茂，明媚的阳光落下，从树叶的间隙中，钻进了林子里，粉尘浮动，光影明灭，隐隐能闻到熟悉的绿植清香。
苏七七踩了踩脚下，松软的泥土上，附着黏糊糊的地衣，稍不留心，就会摔倒，还有齐膝的灌木，稀疏地散落在周围，更多的是野草，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条明显的路。
“你想和我们说什么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文，苏七七看向孤身只影的村长，眼里是纯然的好奇，“把我们拉进这里，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苏七七并不能理解人类含蓄，甚至称得上是圈圈绕绕的思绪。动物界的讯息，大部分是简单明了的，虽然有时候，生存并不那么高效，需要天赋和持之以恒的努力，可这对动物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为了能填饱肚子，它们向来全力以赴，目标明确。即便是与族群争斗，也是为了更好的生存空间，获得更多的食物。
可人类的一切行为，却是苏七七无法理解的，难道，人类天生就不愿意被人理解吗？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呢？
直白的话语一出，便就打破了对峙的紧张氛围，簋下意识拉住了苏七七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浑身紧绷地看着对面的人。
纵然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年老体衰的长者，可这般古怪的能力，着实超出了寻常人的想象，若非他……他什么？簋眉头紧锁，暂且按下奇怪的想法，专注地盯着敌人。
“这才是从前我们族群居住的地方。”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么说……”联想到那顿百虫宴，众人脸色一白，簋更是动作迅速，捏住了身边女子的嘴唇，“快，吐出来。”
“不过是幻化之物。”老者瞥了骚乱的众人一眼，“生者与亡者，界限分明，生者不见亡者，亡者不及生者，生生死死，不外如是。”
“呜呜呜。”苏七七鼓着脸，从簋的魔爪中挣脱出来，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了几道印子，草顿时对簋怒目而视，簋手指微动，罕见有些气短，目光游曳。他也是担心……
老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满腔怨恨，却无处可依，死后，以血肉滋养的蛊虫，吞食了我们的尸体。”
说着，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众人脸色微变，这些虫子，却像在畏惧什么似的，纷纷绕过了几人，却是齐刷刷地攀上了说话的老者，漆黑的虫潮瞬间将老者淹没，几人看在眼里，一时间头皮发麻！
却见那被虫子覆盖的人嘴唇开合，虫子又是簌簌落下，露出了半张人脸，“我们被困在了这片土地上，日夜承受着被虫啃食的痛苦……”
苍老的声音依然平静，娓娓道来。
西方有异人，擅寻宝，非人有异，虫异也，人养虫。人以血肉养之，得虫之异，能看到宝物之气，获得财富。及虫成年后，就会破体而出，自行离去，如此，人就失去了这本事。
她们族群豢养蛇虫亦是如此。
“人虫各取所需，是为契。”老者双眼微阖，“蛊虫贪婪，即便人死了，也会纠缠于此。”
“叫人生死不得安生。”
簋愣在原地，混沌的脑海，隐隐抓住了什么，他喉咙艰涩，“你们，与蛊虫做了交易？”
“不不不，你们的血肉招来了特别的……”
若这人说的都是真的，这是关于征服与被征服的故事，那么，被征服的一方家破人亡，怨恨之下，会做出怎样的祈求，甚至说……诅咒。
簋顿时想到了历代楚君，他们似乎向来命短，本以为是天灾，难不成，这还是**？
簋心头一跳。
“言而有信，有始有终。”老者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她看向簋，眼神幽幽，“人言可畏，若是许诺无法实现，便就无法进入黄泉幽都。”
“只能徘徊于世间，终日受苦。”
言而有信？苏七七冥思苦想，却是想到了频频出现在她梦里的口粮。
‘寡人会让你终日饱食。’
苏七七双眼一亮，就是这个！
死掉的口粮舍不得让她饿着，才……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骤然冷脸的少年冰冷地问道。
“解脱。”老者眼神平静，“生前之愿，若是不能生前完成，死后纠缠，难免让人有怨。”
便是让那楚君后代死绝又如何，她们不能从中得到一丝快慰，怨恨都成了蛊虫的食物，甚至连自身零星的记忆，都快要被吞食殆尽，届时，谁还会记得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
沧海桑田，她们族群，也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石子。
说完，老者看向了苏七七，“既然圣物选择了你，便就由你，来结束这一切吧。”
苏七七怔愣在地，有些不确定地想，口粮……也是这般意思吗？
苏七七又想到了她自己。
她会不会，也是被什么人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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