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还安好?”
车厢外传来小声的呼唤。
苏七七咕哝一声,翻看着怀里的衣裳。
衣裳也能成精吗?看着更像是掉皮了。
她光知道蛇会褪皮,还能修仙,可这是那妖的皮吗?
苏七七看来看去,更加疑惑了,这分明只是她的衣裳。
嗯,青色的。
苏七七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的素衣,白的。
她拍了拍青衣,迟疑道,“小青妹妹?”
……冷风劈头盖脸地吹来,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摆来摆去,迷了苏七七的眼睛,她揉了揉不听话的头发,将额发都薅了上去。
算了,不想了。
苏七七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将衣裳叠好。
等下次遇见的时候再问吧。
嗯唔,叠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刚刚是不是小草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熟悉的雅言,草绷紧了背脊,神色机警,她分明听到了异响。
“夫人?”她靠近了些许,双眼盯着微晃的车帘。
“上车吧。”
艰难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草几乎立刻惶恐起来。
不行的,野草就该扎根地上。
草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脚,带着厚茧的脚趾头几乎要蜷缩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扔到火堆里的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哀嚎。
但夫人需要我。
光是想到这点,她就立刻忘掉了微不足道的自己,像扭曲的藤蔓,竭力靠近那立在枝头的冷月。
“夫人。”
她轻轻掀起竹帘,挡住了风,微弱的月光依然从她的头顶掠过,落在了神女身上。
高贵出尘的身影,端坐在车厢一侧,腾出了大半位置。
听到动静,她抬眼看来,有些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胸前。
亮如星辰的双眼,被月光浸润了凉意,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迸溅的火星。
“今晚风有点奇怪,你就待在车里吧。”
草呆愣在地,脑子空白一片,像被火星缭绕的干草,浓烟滚滚。
苏七七几乎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她努力辨别,好像是青草,又好像是,豆糕,“好香啊。”
苏七七嘟囔着,左右逡巡,最后落在了眼前人身上,她鼻尖轻动,俯身靠近。
“夫,夫人?”
放大的阴影顿时让草清醒了过来,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漆黑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清晰地倒映出她丑陋的面容。
草一下子被烫醒了,俯身大拜,“可是晚食不够?怠慢了夫人,草罪该万死!奴这就……”
苏七七拉住了就要跳下车给她做饭的人类,摇了摇头,“我不饿。就是觉得你很香。”
好特别的糕点,闻起来不太甜,又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是没吃过的点心。
要吃吗?苏七七想了想。可是,在人类世界,好像不能随便贴贴,她会愿意让我啃两口吗?
苏七七心里纠结,但她又想起了和口粮的约定——吃了他就不能再吃他的子民。
可是他也没遵守承诺啊,这才吃了几年,就死了。
但她是信守承诺的蜘蛛。苏七七心中天人交加,还是忍痛松开了手。
她嘟囔着,“真的很香啊。”
“很,香?”草懵懂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苏七七心里挠头,搜罗了一下贫瘠的词汇,想了想,“就是,稀缺,少有,珍贵?”
草努力辨别着高贵平缓的雅音,双眼微睁。
这是,夸赞她犹如香草般,品行高洁吗?
草身体徒然一颤。
她不过是卑贱的女奴……
“夫人。”
“你哭啦。”晶莹的泪水落在车厢里,像稀稀拉拉的小雨,苏七七小声提醒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一说,草饼的味道更浓郁了。
好饿。苏七七又纠结起来,要不,养养?她总是要吃饭的呀。
顿时,苏七七心中舒畅,终于能躺下睡觉了,她和衣而卧,拉上了铺好的被褥。
“晚安,小草。”
“……晚,安,夫人。”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呼吸间带着些许凉意,苏七七的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在储备粮的帮忙下,苏七七勉强收拾一新,吃了顿清淡的早食,是加了盐块的肉糜。
她对这种糊糊不感兴趣,但草做起来就很好吃,品尝到了美味,这让苏七七的心情更好了。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将军的到来。
“勇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将军依然很执着。虽然苏七七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执着。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苏七七有些不解,她又不会什么龟卜。
将军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依然没有抬眼,只低眉顺眼地说道,“夫人位高,理应由夫人主持。”
“东西都备好了。”
话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七七的身上,似乎她不主持这场问鬼神的祭礼,一行人就无法继续前行。
时人崇拜自然,皇天后土,敬畏天地,能沟通神灵,祛除百病的巫祝地位崇高,举国上下对神灵敬畏非常。
即便是黔首,也懂得最简单的拜祭祈福,问是非。
稍有些底蕴的贵族,甚至懂得粗浅的占卜吉凶,当然,要像巫祝那样解读,甚至是预言,那是远远做不到的。
将军勇就熟悉此事,因此只是需要一个见证,显而易见,元夫人的身份最为合适。
“难道,元夫人,还有别的想法?”
话音未落,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一直未曾言语的八子皎,却从树荫下走了出来,清凌凌的眼睛扫视众人,最后落在了将军勇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眼神淡淡,“我也想知道,大行会如何处置。”
“夫人可愿做个见证?”
又是那股味道,苏七七胡乱应了一声,她看了一眼小树林,又看了一眼形销骨立的倩影,眼里满是疑惑。
祂为何要假扮皎?
将军的动作很快,似乎担忧耽搁久了,会发生什么变故。
到了空地,干柴俨然围成了一个圈。
圈的中间是一个点燃的小火堆,将军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兽骨放在火上烤,是为问鬼神。
据将军说,这不是普通的兽骨,是将军家祖传了多年的熊骨。
龟甲是很珍贵的。
虽然统称龟卜,但真正的龟卜用料讲究,过程繁琐,只有楚巫能发挥出其中的力量,多用来预测推演行军打仗之类的国家大事上,听说厉害的巫祝,甚至能断生死。
但苏七七觉得,这本事或许也没那么厉害。
口粮变味的那段时间,也召见了国师,做过龟卜,请巫祝祈福,最后不也是死了。
苏七七还记得,她最后见口粮的时候,他要去见国师。
那国师……嗯唔,苏七七想了想,隐约记得他个子高高的,带着奇怪的面具,青面獠牙,还穿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大氅,跳舞倒是挺好看的。
“八子,请吧。”
脸色苍白的女子看了将军一眼,踏进了尚未点火的圈中。
很快,火烧了起来。
一群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火圈中间,是衣衫单薄的皎,她跪坐在小火堆前,背脊挺直,双手轻拢,置于膝上。
即便周遭已经冒起了浓烟,热气上涌,她的神色却也没有丝毫变化。姿态端正,仿佛置身于国宴内室,而非荒郊野岭。
隔着火光,苏七七盯着那道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却不是之前几天亲近过的皎,而是,另一个,更熟悉的……
微风吹过,火越烧越旺,火焰燎起,快有半人高了,几乎要将那道身影吞没。
苏七七闻到了柴火焦苦的气味,其间又夹杂着某种辛辣刺激的……
苏七七皱了皱鼻子,靠近了些许。突然,耳边传来将军的低语。
“夫人,该撒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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