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呢?
这个问题她从到达顶楼的时候就想问了。
在陆停停的计划里,或许电梯门打开是一片战斗的场面,或许激烈或许惨烈,总归不至于是人间蒸发了。
刚刚上来的时候她也张望过2号梯的方向,物资还在电梯内没有搬出来,一个大头朝下的丧尸的腿卡住了电梯门。
……不对。
飞速思考间,陆停停伸手机械地砍断一只丧尸的臂膀,两步穿过两米长的过道向后张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
顶楼所有的丧尸几乎分成了两群,一堆正跟在他们身后,另一堆就聚集在西北侧的大会议室门口,锤击着房门和玻璃墙面。
他们被困住了。
陆停停还来不及思考他们怎么把自己送进了陷阱,就意识到自己四人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在丧尸的视野和嗅觉中,所有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都没有用武之地。
战。
或者死。
三十多只丧尸挤在过道中追击,凑出一幅诡异的拼贴画,压迫感极强。
除非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手榴弹或者机关枪,否则他们就算有四只手也搞不定一拥而上的丧尸。
……往哪?
也找个会议室躲起来?
陆停停现在明白楼层对角会议室中的同伴们了。不是不知道躲在会议室里只会被瓮中捉鳖,而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除非能长出翅膀破窗而出。
等等。
陆停停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刚刚瞟了一眼的楼层消防图:“亚美,杂物间是不是在前面。”
“对。”江亚美咽了口唾沫。
四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屋外的倾盆大雨还在继续,天地间全是混沌一片,雨声仿佛已经成了这个夜晚的奏鸣曲。
水滴冲洗着地面的污渍和血迹,水声掩盖着钢铁森林内微弱的呼喊和哀嚎。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没人知道。
天什么时候会亮?没人知道。
……
“走,”陆停停眼神坚决。
因为5号楼和6号楼是连在一起的设计,这栋楼内的空间划分和她所熟悉的7号楼很不一样。
茶水间、洗手间、大大小小的会议室和工区划分,一致的装修风格和不一致的格局划分给了四人很强的晕眩感,仿佛进入了一个光怪离奇的迷宫。
……但如果她没想错的话。
方位可能不一致,但功能总是相同的。
陆停停拔腿狂奔,带着四人奔向前方的杂物间。
罗菲的西瓜刀挥舞在身边,清扫着前方零落的丧尸。陆停停双手持斧,一刻也没有停顿,径直砍向杂物间的木门。
噗嗤。
斧头拔出,又是一下。
张湉拉过陆停停,自己上前两步顺着斧痕在木门上踹开了一个大洞,接着伸手向前,从里面打开了门。
果然。
看到熟悉的铁质梯的时候,陆停停从心里抒了一口气。
假如这里没有通往天台的路,他们就真的只能浴血鏖战了。
感谢赵阿姨,感谢园区物业,感谢建筑师。
陆停停在心里默念,和张湉默契地搬出人字梯。
“亚美,你先上。”
江亚美没有推辞。
丧尸已经堵到了门口。四人一人背着一个装着必备物资的双肩包,在狭小的杂物间里进退维谷。
罗菲和张湉反身关上了门。
被破坏过的木质门挡不住丧尸的冲击,已经摇摇欲坠,而门上的大洞则成了丧尸往里钻的突破口,罗菲的西瓜刀在那里来回穿梭,鲜血刷刷地飞溅,肢体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
就在陆停停腹诽这辈子恐怕都吃不了鲜鸭血和脑花的时候,“砰砰!哐!”
水汽和污渍枯叶从头顶坠落。
江亚美砸开了锁,掀起了头顶通往天台的窖门。
雨点砸下,仿佛是自由的气息。
“走!”
陆停停三两下爬上铁质梯,斧头挂在背包上,她手脚并用,飞快向上,给身后的人留下空间。
罗菲和张湉对视一眼,紧随其后,最后守门的张湉握住通道铁质梯底端的瞬间,遭受了太多压力的门终于顶不住力道,沿着门框裂成了木片。
大批丧尸涌入,占据了这个狭小的杂物间,利齿和撕咬近在咫尺。
张湉的手臂攀上了铁质梯,两腿一蹬,将人字梯推向涌入的丧尸群,自己借力往上,将将逃离。
越往上,雨点击打在身上的触感越真实。
从头顶、到发丝,隔着衣物,却仿佛真的击打在了皮肤上。
往上爬的那两步里,下方丧尸的叫嚷和摩擦都远去了,只有大雨变得越来越真切,张湉想起了和陆停停一起看过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那是高中的时候了,小情侣在书城的二楼,共享一副有线耳机,在教辅书的掩护下,用平板电脑看着屏幕中的安迪,在雷声的掩护下砸破下水道,在激昂的水流中找到救赎之道。
他仰头,雨点砸在他的鼻梁。雨幕连成线,遮住了视野。
但一个人影出现,撑起了小片空间。
陆停停朝他伸出了手。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四人齐聚。
大雨打湿了发丝和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陆停停畅快地仰头,一手扯掉脸上糊成一片的护目镜,感受着雨点击打在身上的触感。
活下来了。
这是生者才会有的感觉。
四人面面相觑,笑出了声,像一群傻子,前俯后仰,激动得手拉手,在楼顶跳着转圈。
陆停停抬起双手,在雨里发泄着这一天的压抑和迷茫,把所有痛苦和纠结都释放。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做一只海边的猴子,大吼大叫、跑来跑去,只有自由。
只有自由。
路过敞口的天台口,她瞟了一眼下方像蠕虫一样纠缠盘踞的丧尸,一脚踹上了天台的门。
只有自由。
雨夜的天台,地面的积水映出深深浅浅的光亮,伴着周围园区大楼各楼层的灯光,像忽明忽暗的舞台,飘摇不定的灯光。该有一首节奏轻快的探戈,配合陆停停交错的步伐。
还有爱情。
她划过张湉身侧,先是抓着他的手,随即往上,向上拂过他被打湿的头发,发丝往后拨,一小点水珠洒在两人的呼吸间。
第一次接吻时,电视里放着里约热内卢马拉卡纳体育场的奥运开幕式。暑假的客厅,屋外有着低哑的蝉鸣,手下的红木沙发是坚硬的触感。而他不敢睁眼睛,眼睫毛闪个不停。
这一个夏天,雨夜的蝴蝶翅膀轻轻触碰,陆停停一触及离,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但张湉手上用力,距离拉远又缩进,他目光沉沉,盯着陆停停的眼睛,眼睫毛上挂满了雨珠,不肯错过每一个生动的表情。
这是我们活着的证明。
……
发泄过后,还有正事要商量。
四个人抹了一把脸,在雨幕下抬高音量试图沟通,却发现实在很难,于是在天台的中央空调总机和不知是什么的设备边找了个避雨的小角落,挤挤挨挨在一起。
借着周围大楼的灯光,四人清点着背包里的物资,吞咽了食物和水,给奔波操劳了半夜的身体一些能量补充。
抹去手机屏幕上的水渍,江亚美向几人示意。
凌晨四点二十了。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陆停停拧着眉心走到天台的铁丝网边向下望。她的脚下,一层钢铁水泥的间隔,就是被困在会议室中的众人。
“联系上了!”
江亚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几条错落的语音消息。
急促的声音,掩不住的惊惶,背景音里错落的撞击声。
…花露水和关灯都没用,丧尸群聚在门边不肯散去。
…他们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赵阿姨被咬了。
“阿姨是为了救我,她拉了我一把,自己被咬到了。”董灿哭着这样说,“按照她的要求……我们把她绑在了椅子上,赵阿姨变成了丧尸了对不起……”
陆停停沉默着听,抹掉脸上参差的水渍。
好像已经到了末路。
江亚美啜泣了两声,沉默再次接管了这个角落。
“怎么办?”罗菲问。
“我们去救他们。”陆停停回答。
蹲在地上的江亚美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停停,像是怀抱着巨大的希望,又像是畏惧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失去。
罗菲眯着眼,烦躁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支正想用配套的火柴点燃,突然意识到,烟湿了,火柴也湿了。
“……那就去吧。”她回答。
陆停停一屁股坐在地面上,顾不得地面的湿滑脏泞,反正他们早就浑身血污了。
“我们,”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卷消防水带,停顿了一会儿,积蓄起气力,继续说道,“我们用这个,绑上天台的柱子,另一边往下垂,悬到他们的窗边,一个一个拉上来。”
罗菲:“没了?”
安全性怎么保证。
四个人怎么接应。
要不要下去一个人帮助系带。
万一掉下去有没有安全措施。
有没有替代方案。
陆停停:“没了。”
一卷消防水带足有三十米长。
张湉伸手,把打结的绳索顺开,说着:“够长了,两条一起绑,一边断了还有另一边接着。”
真是粗糙的方案啊,罗菲叹服。
“好吧,”可是她说,“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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