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带有血迹的厕纸扔进垃圾桶,自己轻抚着胃,不经意碰到了胃部上方的一块硬硬的地方,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撑在洗手池边缓了一会儿,稍稍好了一点之后才回到卧室,他自己又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在邵屿身边睡下。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很轻,但这次不一样,这次邵屿醒了。
邵屿不知道季亭为什么上个厕所还轻手轻脚的,好像生怕自己发现一样,他在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看到季亭的手一直捂着胃,但困意占据了大脑,他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第二天,邵屿醒来后,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顿时有些慌神。
“小亭!小亭!你人呢!”邵屿边穿衣服边喊着。
他匆忙的走出卧室,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小纸条。
“邵哥哥,我胃有点不舒服,我自己去医院看看,你不用担心,早餐在桌子上,要记得吃哦。”邵屿拿着小纸条,默默的读着。
他瞬间心疼起季亭:“小傻子,胃疼还不和我说,我就是个内科医生,你还非得自己去医院。”邵屿看着小纸条自言自语。
邵屿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去医院看看季亭,反正都在一个医院,现在时间也还早,自己的第一场手术是在早上八点半,现在才七点,从家到医院半个小时,先去看看季亭,然后再去做手术,时间是足够的。
他迅速吃完早餐后,将垃圾扔掉,开车去了医院。
“唉,没用了孩子,你着胃癌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季亭的主治医师江广满面愁容的说道。
江广是个刚刚五十出头的男医生,面目和蔼,人也很好,怕患者害怕,总是会把严重的大病委婉的说出来。
季亭的求生**强了一些,因为他舍不得邵屿,还想和邵屿过得再久一点。
“那江医生,我...真的就只剩七个月了吗?”季亭试探性的开口问到。
江广无奈的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要是真想治的话,就先住院吧,虽然治不好,但尽量延长点生命。”
季亭确实想延长点生命,延长点和邵屿相处的时间,他开口回答:“好。”
江广给季亭安排了病房,是个单人病房,病房不大,但东西很少,也算是宽敞的。季亭坐在病床边发呆,他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病痛带给他的除了疼痛,还有一味的消瘦。
季亭有些出神了,以至于没有发现走廊里路过的邵屿。
邵屿身为一名医生,每次从医院走廊经过病房时,都会下意识了看一眼病房里的病人,他这一看,瞳孔骤缩,急忙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亭?!你怎么住院了?不是说只是胃有点不舒服吗?”邵屿语气急切满是心疼。
季亭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邵屿,意外之余还有些慌张:“不是的,我……”他试图解释,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邵屿的视线往旁边一瞟,看到了枕头边的病理报告,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四个字。
胃癌晚期。
邵屿双手发抖,双眼发红,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季亭瞒了七个月的秘密,就这么突然被发现了。
“小亭,你骗我?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邵屿的语气中充满着心疼与慌张!
季亭低下头,咬着唇,许久后才开口道:“邵哥哥,对不起,我……”
季亭的话还没说完,邵屿就把他抱进怀里,声音颤抖的问:“你一直胃疼是不是就因为这个?自从家里装了监控你就不经常去客厅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每天晚上都偷偷去上厕所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尿血、失眠、总是发烧,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
“邵哥哥,我...我只是不想打扰你,我怕打扰你工作、怕你难过、怕你不要我……”季亭眼眶泛红,声音越来越小。
“傻子……”邵屿声音颤抖,“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季亭想着,自己还是让邵屿难过了。
“邵哥哥……”季亭犹豫的开口。
邵屿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季亭,季亭还是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你能不能...能不能有点脾气...哪怕只对我……”邵屿抽泣着说道。
季亭怎么可能对邵屿发脾气呢,他怎么可能对他的邵哥哥发脾气呢。
不可能的。
他做不到。
他也不想做。
“邵哥哥,你别难过。”季亭自责的开口。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你是我的爱人啊……”邵屿紧紧拥住季亭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突然猝死一样。
“319号病房查房。”护士拿着病历本,再轻敲了两下病房门后走进病房,“患者在吗?”
“哦我在。”季亭看向护士。
护士看着季亭,照例问了一些相关信息。
“姓名?”
“季亭。”
“年龄?”
“二十二周岁。”
“过敏源?”
“海鲜、坚果、酒精。”
“家族病史。”
“胃癌。”
护士记录信息的笔顿了一下,片刻后微微点了下头:“嗯,可以了,好好休息吧。”
季亭礼貌的回答:“好,谢谢护士姐姐。”
“哦对了,探望时间也到了,家属先离开吧,明天再来。”护士走到门口后又回头说道。
邵屿猛地回神:“哦好的。”随后跟着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
护士轻轻关上了门。
季亭伸手关闭了床头柜上的灯,整个病房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微微照进病房。
季亭自己躺在病床上,想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他的妈妈——季婉筱。
因胃癌去世的。
因为当时季亭的爸爸抛弃他们母子俩离开了,导致季婉筱一个人在家孤独的死去了。
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到季亭的胃一抽一抽的疼,冷到季亭的父亲离开了家,冷到季亭以为妈妈只是冻僵了。
季亭把季婉筱扶到暖气边,他感觉妈妈好重啊好像妈妈没有使一点力气,而是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妈妈,现在暖和了,你醒醒啊。”季亭丝毫没察觉到季婉筱的体温在逐渐流失,他只知道妈妈现在很冷,身体很凉。
他想让妈妈暖和一点,但是没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亭见季婉筱还是没有醒过来,就像小时候开玩笑一样,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季婉筱的鼻子下。
他瞬间慌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妈妈,没有呼吸了。
“妈妈!妈妈你醒醒!”季亭大喊着使劲摇晃的季婉筱的肩膀,“妈妈!妈妈!妈妈你醒醒!”
季亭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都忘了流,他跌跌撞撞的去敲邻居家的门:“张阿姨!张阿姨你在家吗!我妈妈出事了!”
邻居张楠楠在听到季亭如凿门一般的敲门声后,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怎么了小亭,你别急,慢点说。”
季亭慌慌张张的指着自己家,眼睛却在焦急的看着张楠楠,他语气慌张:妈妈,妈妈,妈妈出事了。”
张楠楠的第六感察觉到出的可能不是一般的事,便迅速进到他家。她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季婉筱整个人瘫在暖气边的椅子上,整个人毫无生气,面色苍白,显然是病了很久。
季亭慌张又着急的问张楠楠:“张阿姨,我妈妈她...她怎么了?”
张楠楠不愿告诉季亭事实,但季婉筱毕竟是他亲妈,还是要告诉他的。
张楠楠哽咽的开口:“去世了。”
季亭瞬间愣在原地。
张楠楠心疼的抱住季亭,轻声安慰道:“小亭乖,你妈妈虽然去世了,但她不会再有痛苦了,你妈妈只是去天堂给你找好房子了,等几十年之后,小亭变成小老头去世了之后大概率会难就能和妈妈见面了,就可以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季婉筱不会再有病痛了,那时季婉筱才四十岁,胃癌的病痛就整整折磨了他十二年。
上了天堂,就再也不会痛了。
季亭从那以后更乖了,没有了任何脾气和任性,对谁都很好。
除了他自己。
“妈妈……”季亭躺在病床上无意识的流下了泪,“妈妈...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对母亲的思念过于浓烈,久久散不去。
次日清晨的鸟鸣传入耳朵,随之而来的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咔哒一声,然后是皮鞋由远及近的声音。
这些都是季亭闭着眼睛听到的。
“小亭,醒醒啦,吃早饭了,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纯肉包子哦。”邵屿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季亭耳边轻声说道。
“唔……”季亭迷迷糊糊的醒来,由于昨夜睡觉的时候哭过,导致现在脑袋有些浑浑的。
邵屿轻轻捏了捏季亭的脸颊,语气宠溺:“怎么啦?还没睡醒?”
季亭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的开口:“睡醒了。”
“好,睡醒了。”邵屿拿出一个纯肉包子递到季亭嘴巴,“来,张嘴,啊——”
季亭听话的张开嘴。
邵屿让季亭咬了一口包子:“怎么样?好吃吗?”
“嗯。”季亭自己拿着包子吃了起来。
“查房了,患者醒了吗?”护士轻轻开门走进病房,轻声询问。
季亭嘴里还嚼着包子,含含糊糊的说:“唔我,我醒了。”
护士微微点头:“嗯好,今天也好好休息。”
季亭笑了一下:“嗯,好的护士姐姐。”
护士转头看向邵屿,眼神微微有些担忧,示意邵屿和她出去一下。
邵屿立刻会意,随着护士离开病房,留下季亭乖乖的在病床上吃包子。
“护士,怎么了?”邵屿疑惑的问到。
护士满面愁容的开口:“你自己先看看报告吧。”
邵屿结果报告,从上开始往下看,面色逐渐惨白:“这...怎么会……”
护士与其复杂的开口:“胃癌晚期已经导致他显现出了肌肉有些萎缩,排气不畅,尿血,消瘦等临床表现。也就这几个月了。”
邵屿不愿相信的问护士:“什么叫就这几个月了?就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吗?做手术呢?做手术切掉就好了。”
“邵先生,你也是我们医院的内科的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到了胃癌晚期,癌症早就转移了,手术已经没有必要了。”护士顿了一下,“胃癌晚期还执意要让患者动手术的话,只会徒增痛苦。”
邵屿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扎的心疼:“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去忙吧。”
护士离开。
邵屿隔着病房门,从病房门上的窗户往病房里看去,季亭还在自己乖乖地吃着早饭。
邵屿满眼都是心疼与担忧,他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小亭...没了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被泪水覆盖。
“呃咳!”季亭在病房里突然剧烈咳嗽,咳出了一口发黑的血。
“怎么了小亭!”邵屿慌忙冲了进去怎么,“这...这…这怎么了这是……”
季亭的胃较着劲的疼,他脸色瞬间苍白,断断续续的开口:“邵哥哥...疼...胃好疼……”
“别怕啊,小亭别怕,我这就去找人。”邵屿跌跌撞撞的跑出病房,门都忘了关。
邵屿冲进江广的办公室:“江主任!小亭他!他咳血了!”
“什么?!咳血了?!”江广着急忙慌的起身,“快快快,带我回去。”
江广跟随邵屿一路小跑的来到了319病房。
季亭坐在病床上,紧紧捂着胃,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直冒。
江广立刻上前检查。
江广焦急的询问季亭:“哪里疼?”
季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回答:“胃...后背也疼……”
“呕…咳咳……”季亭突然吐了,吐在地上的东西里还有些咖啡色的血。”
江广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帮季亭顺气,另一只手抚上季亭的腹部。
他的直觉没错,季亭的腹部已经有些鼓起,已经有腹水了。
“好点了吗?”江广慢慢扶着季亭平躺下,“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情况,可能会有点疼了你忍一下。”
“嗯。”季亭微微点了点头。
江广将手放在季亭的上腹部的位置,轻轻按压,他碰到了一块较硬的包块。
“疼。”季亭突然开口。
江广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他开口:“不好意思。”
季亭乖巧的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事。”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江广开口,语气中满是担忧。
季亭点点头,乖巧的盖上被子,“嗯”了一声。
江广示意邵屿跟他出去,两个人走出病房关上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江广满面愁容的开口:“邵屿,做好心理准备吧,也就这个月了。”
邵屿瞬间慌了:”什么叫就这个月了?不能缓解吗?哪怕在多活一个月也行啊。”
江广拍了拍邵屿的肩膀:“邵屿啊,你也清楚,你也是我们医院的内科医生,季亭现在的情况不仅是过度消瘦、剧烈腹痛、尿血,他还咳血、腹水、右腹部肿块。”
邵屿内心挣扎,满眼都是慌张:“把我给他做手术,我给他治病。”
江广叹了口气:“邵屿,现在治已经没用了,太晚了。就算能治的话,你是季亭的alpha,是季亭的爱人,你也是不能给季亭动手术的。……
邵屿试图冷静下来。
江广说的是对的。
他虽然是个内科医生,但他还是季亭的alpha,是季亭的爱人。
但亲属之间是不能给对方做手术的。
也就是说,他救不了季亭。
就算现在做手术还有用,也不能是他给季亭做手术。
况且,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做手术了。
太晚了。
已经没必要了。
治不好了。
只能等死。
在之后的几周的治疗里,季亭的主治医师也一直都是江广,而邵屿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知道那天,一切都变了。
“邵哥哥...我好痛…一直都好痛……”季亭呕的满嘴是血,床上地上,哪里都是血。他朝急诊室外的邵屿说道,他声音很小,但邵屿听的很清楚。
江广走出了急诊室,他摘下了口罩,拍了拍邵屿的肩膀,开口说:“你进去陪陪他吧,只剩这一会儿了。”江广说完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邵屿片刻后才回过神,步伐沉重的走进急诊室。
他看着病床上的季亭,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极度消瘦,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
邵屿走到病床边蹲下,他与季亭平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的眼眶已经泛红,泪水无声的流下。
季亭艰难的开口,声音却因为血卡在嗓子里而含含糊糊:“邵哥哥...不要太难过……”
邵屿此时已经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季亭的脸,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
直到几分钟后,邵屿才回过神,犹豫的开口:“小亭,你还有什么愿望吗?邵哥哥帮你实现。”
季亭艰难的睁着眼睛,声音微小:“我死了之后...我要火化...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里……”
“为什么要撒到大海里?”邵屿愣愣的问道。
季亭艰难的扯出了一丝笑:“我想…游泳…但我害怕水…把我烧成骨灰之后…我就不怕水了……记得…要在没人的海边撒…不能…耽误别人…看海……”
“好……”邵屿的泪再也忍不住,他声音颤抖的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季亭突然看着前方开口:“邵哥哥……”
“怎么了?”邵屿立刻回答。
季亭指着前方:“我看到…妈妈了……”
但季亭所指的前方,什么都没有。
邵屿清楚季亭这是马上就要不行了,但还是顺着季亭的话说:“是吗?你妈妈来干嘛呀?”但邵屿的声音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有多颤抖。
季亭的脸上出现了发自内心的微微的笑:“妈妈来…接我了……”季亭的眼泪也随着眼角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邵屿搭在季亭腿上的手背上。
“妈妈…妈妈终于…来看我了…妈妈…我好…想你……”季亭说的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好像只是对了口型,没人听得见。
但邵屿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邵屿回过神,他看着怀里逐渐冰冷的人,这个人嘴角的血早已干涸,地上和病床上也都是一滩已经干掉了的血污。
怀里的人还很柔软,只是没有了呼吸所带来的起伏,身体逐渐冰凉,毫无生气。
邵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冷冷的开口。
“死亡时间,2022年1月31日,23点59分。”
邵屿紧紧抱着季亭冰冷的身体,眼泪不知是忘了流,还是早就已经流干了。
他只知道,他的小亭,没了。
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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