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殷正茂冷笑一声,“让俞大猷调兵,我倒要看看,这炮是他开、还是我开!”
“部堂大人,英国领事要见您……”
*
几人急匆匆赶往衙门,静修盘算着,自打他爹张居正上位,各地主管军政的全都是喊打喊杀的强硬派,但凡能动手、绝不瞎逼逼。
而且,眼下英国在上海港口满打满算只有两艘军舰,真要动起手来,绝对不是咱大明军的对手。
“但这岂不是第二次鸦片战争提前上映了么……”
而且,英军真的是要打么?传教士真的是只是来传教的么?
在原时间线1842年《南京条约》之后,英国人胃口大开、以议定开口通商后的关税税率和其他有关问题为名,在1843年签订《五口通商章程》和《虎门条约》。
根据条约,英国可以在通商口岸租地造屋,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租界,并享有“领事裁判权”和片面“最惠国待遇”。
这俩条约虽然咱们“武德充沛”的大明一直扛着没签,但也一直在谈,双方的拉锯战一天也没消停的。
“他们想要什么?”
“英国驻上海领事巴富尔,一直打算把上海县城北至吴淞江之间的滩地租下来,作为外国人长期居留地。”
大明的官员又不傻,这么大事能答应么。
但自上海开埠后,大批外国人或传教或经商办事,其实早就已经出现了各种非官方的“永租”土地建房行为了。
而城中比邻而居的国人和洋人,因为文化传统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小到吃饭上厕所、大到烧香拜祖宗,一天到晚各种矛盾摩擦不断、鸡飞狗跳,府衙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不如就圈块地方让这群卷毛自己住算了、一了百了……”
折子递到朝廷,内阁六部各种观点都有,张居正自己也觉得颇有些难办。
毕竟现在十个通商口岸,从南到北、有沿海有内陆,多少得一视同仁、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只能就还一直压着,没有个具体的方案出来。
“所以这一次,是英军借机发挥,想趁机拿到在上海租借土地的权力?”
“**不离十了。”
静修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毕竟那个青浦教案就是英国为了扩大租借范围而刻意闹大的。
“开什么玩笑?”老四张简修却不知道内里这些门门道道,愤愤不平说,“明明就是他们先动的手,咱们决不能妥协。”
“当然不能轻易妥协……”
租界的问题其实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如果光是租售买卖土地,问题倒也不太大。关键在于附加在土地上的政治权利,即所谓的“国中之国”。
静修边说边脱下鞋子塞了个东西。
“这什么?”
“内增高。”
她比四哥小一岁,本来两人个头是差不多的。但没想到去年夏天之后,张简修就跟吃了猪饲料似的、一个冬天个子就窜上来了,直接比她高半个头,所有的衣裳都穿不了了。
既然这次她冒充的是三哥张懋修,总不能比自家弟弟还矮吧。这回头让三哥知道了,等于败坏他的名誉,三哥肯定也不依的。
她站起来扶着四哥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脚踝,好久不踩高跟鞋了,别崴了脚得不偿失。
“几位公子,这边请。”侍从恭恭敬敬说,“部堂和另几位大人正在商讨要事,还请各位稍等片刻,待我前去通报。”
静修东张西望:“我刚才见外面有几个洋人……”
“英国领事也想求见部堂大人……”
正说着,就见侧面厅中一片烛光晃着,从窗口就能瞧见三五个卷毛。
“就是他们?”
“正是。”
“怎么还有一个黑头发的?”
“那是翻译。”
静修心想,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吵一架呗。
张嗣修见妹子腿一拐,这方向就不对了,赶紧拉住她:“你又要做什么?”
“跟他们聊聊天。”
“聊天?!你忘了白天谁差点儿要了你命?!”
因为莫名其妙考不成试,张嗣修本来就心情郁闷,在船上打了几天牌,情绪才略微缓解了些,结果一到上海就出了这等大事。
大哥不在,这里他就是家中长子,自然要为弟弟妹妹做主。
刚才他还对老四说着:“什么使团,我看你随便寻个借口不去了,咱们照旧回家。”
这都什么蛮夷之人,一点不讲礼仪教化。
“本来也不是我的意思。”
张简修一开始就没那么乐意,被二哥这么一说,也打了退堂鼓。有自家老爹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何必冒这风险博取功名。
“乱讲!”静修急了,“他不去我去。”
当时两个哥哥都跟见鬼一样看着她,眼下她一插腰:“我今天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
“是啊……”
“你们做哥哥的,白天干站着啥也没干,现在是不是该给妹子出气?”
“嗯……是……”
“说得好。”她大手一挥,“跟我来兴师问罪。”
说着,她跑进房间,大喊一声:“Who is the murderer?”
一屋子黄毛黑毛都愣住了,没人答话,她嗓门更高了:“Who is the consul here?”
这边到底谁做主?来个说话管用的!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卷毛皱眉:“who are you?”
“I am the son of the prime minister。”
静修这时候也顾不上把内阁首辅翻译成首相,会不会是啥重大的政治问题了。她就叽里呱啦,把下午码头边的事添油加醋讲了一大通。
英方的翻译几次想开口,都被她给瞪回去了。嗣修简修其实是想阻拦的,但因为确实不知道她讲的到底什么鸟语,所以……
……
屋里,南京兵部尚书兼浙直总督殷正茂、已经计划到了如何把大炮先拉出来,围着黄浦江沿岸摆个漂亮的造型、先放它个一夜再说。
英吉利不就两艘军舰么,咱们大明照样有铁甲舰。他们有炮,咱们也有。
“兹事体大,还是应该先上书朝廷,有了明确指示咱们再办。”
“人已经在路上了,可这一个来回总要有那么六七天,这些天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干坐着?”
“漕运的船可都还堵着呢,耽误了运粮大事,朝廷怪罪下来,这责任谁担?”
本来漕运多走内河航道,毕竟安全。但今年年后一直少雨,运河水位太低,迫不得已只能改走海运了。
结果现在英国人堵了航道,数十万石的粮食可都积攒在上海港口了。
李如松补充了一句:“使团的事,也是陛下钦点要办的。”
得得,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全堆一块儿了。
此时,侍从匆匆跑过来在殷正茂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什么?”殷正茂不可思议,“那黄毛领事和张家少爷吵起来了?!”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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