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钟廷璠问道。
钟廷璋轻松地笑笑:“没什么大事,城西的酒肆中有人吃多了酒闹事,不小心打翻烛火烧了店家的挂绸。吓得周围人大喊几声,把军巡司的禁军引过去了。”
钟廷璠哼声:“世家公子之流什么鬼样子的人都有,做出什么招笑之事倒是都不奇怪!”
“今日臣弟估计还要处理些琐事,便不同大哥再饮。改日若有时间,大哥可来臣弟府上一叙,我必备好酒相迎。”
钟廷璋禀了情况预备先行离开,钟铭德眼睛已然有些发愣,隔三五秒正欲挥手让人离去,一边刚与众妃嫔寒暄过一番的钟廷珠插进话来:“何事竟要先行离席啊?”
“璋儿归京后第一次在中秋宫宴相聚,我们隔了好些日子未见过面,算来可是有近十年?从小抱在怀里的小孩都长得如此高挑了。姐姐都还没来得及说些贴己话就又要去忙事情吗?”钟廷珠面露不忍,语气中也带上些哀叹挽留,“索性是些小事情,让旁人处理了罢!”
“长姐,父皇予我差事,我自然是要尽心力。无论大小都理应一应处理,这是本分。”钟廷璋安抚道。
钟廷璠在旁一言:“京中大小事皆为为官者大事,怎能因儿女情长便将手中差事丢在旁不管?长姐女子心气了。”
“好了!”钟铭德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心烦,挥挥手放了钟廷璋的行,“璋儿有这份心是好事。”
“京中火防虽是大事,到底不是将帅之责。”
“璋儿这一年来事情办得也好,改日是要赏的。”
钟铭德淡淡一言,谢春和静坐一边,但笑不语。
钟廷璋不再耽搁,三步两步飞身下殿。内宦在一旁早备好了马,他一刻不停地飞奔向城东。
夏怀夕其实并未行至衣铺所在的街口处那样近,而是寻过一个五十步之外的茶肆楼顶露台,静立在围栏内侧,瞳孔之间映照着不远处街口未灭的巨焰与提着水囊水桶奔走的禁军。
海月匆匆和上门从里间跑到人身后:“姑娘。”
“可都告知了?”话问得万分急切,许久未喝过口水的嗓子带了些沙哑。话出口时,夏怀夕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海月点点头:“是,但平白无故的,周围人都不信我的话……人估计是没什么大事情,但屋内的物什就不好说了……”
分明是八月十五的正日子,海月刚从厨房中瞧了晚上家宴的菜谱,叮嘱着按照夏怀夕的口味添置了两道甜口的菜,才跨出门槛便被急匆匆而来的夏怀夕一把拽出了家门。
海月望着街口突然燃起的大火喘着粗气,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姑娘,您到底如何知道的这火情啊……”
夏怀夕没有回话,只紧抿着下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店娘看搭进去小半辈子的铺子被吞噬在火海之中,悲痛到难以自抑地倒在丈夫怀里。数百匹珍贵绸缎成为火苗的助燃之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隔着这些距离却分毫不落地落进夏怀夕耳中,如同电流般顺着血液直击心房。
海月缓过劲来,趴在栏杆上瞧着楼下露出不忍的神情:“前些日子来裁衣服还在店里看见不少好料子,这下真是可惜了……”
她叹口气:“不过人没事就好。这火势怪大,都蔓到两边去了。不过今儿潜火队来得倒是足够快呢,损失兴许也会少些。”
夏怀夕听了最后一句耳朵一个激灵,正欲转头同海月说些什么,一匹快马自远处狂奔而来,铁蹄的踢踏声在略显喧闹的事故现场仍旧震耳欲聋。来者疾停在街口,马匹被缰绳勒得发出咆哮般的嘶吼,马上的少年飞身而下的瞬间曹沛便已跑到人身旁。
“殿下,火势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
烧焦的木柴味绕着青烟弥漫整个街口,呛得人直不起身。钟廷璋却眼都不眨一下,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人呢?”钟廷璋问。
曹沛微微向一侧的茶肆点点方向:“在茶肆二楼。”
钟廷璋深吐一口气,不做表态地继续问:“可有百姓伤亡?”
“我们这次赶到的及时,而且……夏府那边的丫头提前有去告知这几家铺子的店家,火发时周围反应都还算迅速,目前还没有人受伤。不过后面的民居尚在排查——”
“殿下!曹将军!”话还没有讲完,便有禁军在远处呼喊。
两人相视一眼,心感不妙地断了话头同时向那边跑去。
自打人还未下马时夏怀夕便认出钟廷璋挺阔瘦高的身影,瞧着人在马前交谈几句便被一声喊走跑去自己的视线盲区,她探了探身,奈何实在看不着,便就此作罢。
最后一点余火也被禁军灭了个干净,整个街口裹挟着人群坠入黑夜里。夏怀夕靠着栏杆一点点蹲在原地,把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
结束了。
她冰凉的双手掩住面孔,将颤抖的鼻息埋在掌心。
半晌后,她终于强撑起身子准备离开茶肆,却听木质的阶梯被人急促的脚步踩得哐哐作响。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雅间的木门便被来者一脚踹开,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发出受惊的尖叫,海月本能地向前护住夏怀夕。
“滚开!”
少年狠厉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要击穿人的耳膜。未出鞘的刀柄毫不客气地将丫头拨到一边去,钟廷璋高大的身影带着满身的寒气逼近夏怀夕。
夏怀夕整个身子被人逼进角落笼在阴影里,猝不及防地撞进钟廷璋淬了冰的眼底。分明那样冷,冷得让人生惧,滚烫的火苗却在其中张牙舞爪地蹦跳着。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夏怀夕一颗心蹦到嗓子尖,出口的话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钟廷璋仍然没有开口,强势地掠夺过她目光所及的每一隅角落,逼迫她抬起头和自己对上视线。
少年凸出的喉结滚动几下,低哑的嗓音藏着无可压抑的愠怒与困惑:“夏怀夕,你到底知道什么?”
夏怀夕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反问到:“你跟踪我?!”
见面前人不回答,她使了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生生将人从自己面前三寸的位置狠狠推开。钟廷璋后退时甚至踉跄两步,眼神却一错不错地同毒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她。
“是,我就是跟踪你,跟踪又如何?”
夏怀夕被人的话搞得不可理喻,一时间气得笑起来:“又如何?!四殿下,一个月前我说过的吧?我们两清了!如今你不分青红皂白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明目张胆同我说‘又如何’?”
“不跟踪你又怎么知道今日城东要走水?怎么知道夏府的贵女竟然频繁出现在京城每一次大火现场?夏怀夕,你这次又要怎么解释?还是不知道,还是碰巧吗!”
“我——”
“还有,两清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两清了?”钟廷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怒极反笑般勾起不入眼眸的笑容来,“夏怀夕,夏姑娘,我们不是同伴吗。”
“我以为‘同伴’的标准至少是相互信任,而不是像殿下一样明面上不动如山,私下却派人偷偷窥探行踪。四殿下,您对同伴的标准也太让人恶心了吧!”
“我恶心?你分明知道今日要燃大火,却不提前告知我让我部署防备。这样弃百姓的安危于不顾的人说我恶心?”
夏怀夕偏头一笑,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不住地点头:“是,我就是知道要燃大火,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一定且必须要发生的剧情。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就因为你是皇子?你只是这个世界里的一个角色而已,所有角色的行动轨迹都必须以推动剧情为首要原则,你也不可能例外。”
“又是‘剧情’,又是‘角色’!夏怀夕,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口中什么莫名其妙的‘必须要发生的剧情’,百姓会失去自己打拼了一辈子才得来的生活,他们甚至会因为你的无动于衷而死啊?”钟廷璋脖颈的青筋暴起,长袖一甩指向外侧漆黑的夜色。
“你以为我想吗?”夏怀夕眼睛瞪得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把她面前的世界都模糊起来。
她倔强地将头侧向一边:“我会尽我所能让百姓少受伤害的,这次不就没有——”
钟廷璋哼笑一声,眼白由于长时间剧烈的争吵憋得猩红:“没有?夏怀夕,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衣铺背后的民居里有一个小孩,被大火的浓烟生生熏死在房间里了?他还那么小啊。”
夏怀夕闻言身体一僵,猛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怎么会,海月不是——”
一旁被曹沛锢住手臂的海月险些瘫软在地,由于惊吓嘴中的话竟似痴痴的呓语:“怎么会?那个敲不开的屋子里真的有人……我真的很努力地敲了很久,没有人回应我才走开的……怎么会有人……怎么会……”
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可置信的模样,钟廷璋竟有一丝诡异的快感。
“京城中偌大的潜火队尚且不能保证灾祸来临时所有百姓的安危,你又凭什么认为你可以?”
他一步一步逼近,夏怀夕就一步一步向后退。
“你分明知道有火要起,却不尽全力去避免它的发生。”
两人就这样退入露台,钟廷璋仍不罢休。
“你这样,和放火杀人的恶人有什么区别?”
退至不能再退,夏怀夕的腰身被迫抵在栏杆上,上半身全然跃出楼外。
秋夜的冷风席卷而过,掀起人鬓角凌乱的发丝,也将不远处街口烧焦的刺鼻气味带过来。
两个人鼻息交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仿佛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相互猜忌相互防备的对抗路小情侣交锋。
感谢观看。(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交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