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那个暑假,隔壁小林挂在了科二,而我四个科目一次性全过。
刚拿到驾照的时候,我爸拍手称好,很事后诸葛亮地说:“当初我就说我闺女肯定比老林儿子厉害嘛!幼儿园小林还在玩过家家,你就学会骑自行车了。还有打疫苗的时候也是,你妈问我要啷个安慰你,我说不用,你看到小林哭肯定要笑他。后来果然全班娃儿都在哭,只有你一个笑得老欢了。”
我没告诉他林狗每次玩过家家都是我组织的,我喜欢把石榴挖出来当贡品留给自己吃,然后把皮放在林狗面前当赏赐。
不过反正这也不是重点,于是我孝顺地问我爸要不要坐我的车去兜兜风。
他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语重心长告诉我:“爸不是质疑你的技术哈,爸肯定相信相信你的噻(此处省略五百字车轱辘话)……但是爸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呵。
有其父必有其女,我长成现在这副虚伪嘴脸,想来都是我爸潜移默化影响的吧。
我爸是特别典型的中国式封建大家长,尤其擅长pua与变脸,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夸我几句,心情差的时候就各种挑我的刺。
初中的时候他特别喜欢给我转发一些公众号推文,比如说:
#为什么老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三天一顿打,农村孩子最后考上XX大学!#
这么多年他给我转发的垃圾消息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条了,我很痛心微信居然没有已读不回的功能,只好费尽心思研究公众号的注册方法,然后连夜注册了一个【中国式父母的一百零一副嘴脸】。
前面提过了,从小写作文对我来说就是件很头疼的事,我经常枯坐在书桌前老半天最后绞尽脑汁才能凑够字数,完了还要被老师说流水账。
但为了和我爸斗争,我那回破天荒写得酣畅淋漓,洋洋洒洒写了篇足足有两千一百六十五字的推文,在自己的公众号发布后,再假模假样转发给我爸看——
#“父慈子孝”?“父慈”才能“子孝”!#
我那篇文章写得很成功,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给我转这类推文了,不过我猜还有散打教练打电话过来夸我根骨奇佳的原因(那个周末实战,我把全班男生都揍趴下了,教练夸了我很久)。
后来……后来我爸开始转发#速看!成功人士不外传的十大人生秘诀#。
那次推文的撰写使我挖掘到了自己的写作天赋。这份天赋既不在抒情上,也不在讲道理上,仅限于阴阳怪气。
而我的讽刺功力并不局限于文学,也可以有口头上的。
林狗没拿到驾照,我就嘲笑了他整整一个暑假。
只是笑着笑着我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当我打算自驾游出去玩的时候,林狗拎着他的行李,出现在我的后座上,用那种人畜无害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说:“医生姐姐,我没有驾照,你可不可以捎我一程呀?”
我望着他矫揉造作的脸庞,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把蜀风雅韵的演员招募推文转发给他。那是个川剧团,以变脸闻名。
林狗点开看完,然后抬头:“所以之前那个《男生女生向前冲》也是你给我报名的?”
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最大的美德是善良,其次就是做好事不留名,所以我当然没有承认。
不过他毕竟是唯一一个敢在我刚拿到驾照就坐我车的人,我仁慈地没有撵他下去。
……
半个多月后我历经磨难(主要是心理上的)抵达观里,起了个兴,跟同寝的师兄先进行了一番基础的社交,得知她是从南边的一个省过来的。
聊着聊着我问对方是怎么过来的,她说坐的滴滴。
我想或许是自己的表述有歧义,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问:“你不是该先从XX省到XX省吗,到了省内之后你怎么坐车到抱朴宫的呀?”
她也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就是坐的滴滴,从XX省的家门口一直坐到观门口,花了几千块钱。”
好小众的文字。
我时常因为过于贫穷和抠门而缺乏足够的想象力。
上次这种尴尬的对话发生在我跟一名留学生的交谈过程中,聊着聊着我发现她中文真好,并直接夸了出口。对方告诉我她本来就是中国人,但是为了考进这个专业,专门换了国籍。
听完后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感觉自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顶洞人。
这个世界有钱人那么多,却没有我。由此可见,如果真有造物主,那它一定是个蠢货。
话又说回来,我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我。
三月初的时候,由于连门都没出就受到了天气及路线双重障碍,我开始躺平,并暂且把这件事放在身后,直到林狗在Q-Q上问我打算多久出发。
我把高德界面发给他,问搜出来的路线怎么这么奇怪。
他知道我之前在重庆山路留下的心理阴影,所以没建议我自驾。
十多分钟之后,林狗给我发来一个文档,是他做的攻略,包含乘车路线、转站方式、以及两个备用方案,并附带一句对我无用的嘲笑。
我麻利地保存了文档,并把他反手拉黑。
又隔了一分钟,我的微信跳出提示消息。
【林狗】:dd
【林狗】:错了。
我周围大多数同学成年后都习惯于转用微信,只有二次元才更喜欢Q-Q,有个朋友跟我直言过Q-Q空间留下了她太多的黑历史,懒得删了,所以加新好友都选用更成熟的微信。
不过由于我跟林狗初识的年龄很小,尽管中间好几年没见,但后来大半个中二期又鬼混在了一起,于是从杀马特时代一直到现在,我和他的主要联系方式都是企鹅。
众所周知,人是会变的。
长到二十多岁,我曾经换过很多个人设,不同时期认识我的人常常对我做出截然不同的评价。
有的觉得我是自闭儿童,有的认为我是叛逆少女,还有的说我是文艺青年,甚至有些压根不了解我的管我喊女神。
我很欣赏那些眼瞎但有品的人。
但我想,我和林狗对彼此的印象,大概都停留在记忆里人憎狗嫌的欠扁模样上了吧。
林狗全名林清也,我跟他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小到我根本记不清是几岁,只知道从我记事开始身边就有个叫林清也的人。
院子叫“谢宅”,而我的小伙伴里没有一个是姓谢的,据说这个姓属于它原本的主人,只是没人知道那位主人的名字。
事实上,我在镇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只见过一位姓谢的。
有次我迷路,无意间走进了某条从未到过的小路。那天镇上起了场很大的雾,大到我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我的真实经历还是做的一场旧梦,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那是个好看到用任何文字来形容都显得逊色的人,所以我倾向于那只是小时候的我做的一场梦。
只是我没想到,多年后,我刚到无名山的第一天,又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将我从迷雾中带出来的,或许并不是寻常人。
但那都是后话了。
小时候我是谢宅的孩子王,曾经有过一段无法无天的童年时光,所有小弟都跟我后边。
我收服小弟的方式主要是靠武力,而且院里谁嚷得最凶,我越喜欢揍谁。
现在回想起来,小孩子的脑回路真的很神奇。我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以揍男孩子来彰显自己的骁勇,但当时我就是那么干了,并且乐此不疲。
那时我还没有见过谢玉川,林清也是我们院里最漂亮的一个,漂亮得甚至引发了众怒。
鉴于我小时候就颜控,在其他人嚷着把他开除的时候,我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一脸严肃地对身后众人说:“此人我留着还大有用处。”
他的用处至今仍待开发,而说那句话时我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之狗。
他是同龄人中唯一一个用全名称呼我的人,我时常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要知道,其他小弟都得恭恭敬敬管我喊老大的(虽然是我强迫的)。
初时我跟林清也谁都不服谁,常常是见了面就要互掐,掐到林叔叔逮着鸡毛掸子出来劝架才能结束。
在某次放学后,我深觉事态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那天我坐在院门口的石榴树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要怎样才能收服这个小弟。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抬头,惊讶地发现石榴树上长了很多毛毛虫。
回想起来,我小时候老觉得自己聪明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年我还没有看过《孙子兵法》,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斗争策略,并炉火纯青地运用在了林狗身上。
我知道林清也很怕虫,因为有次我看到他被路上一条毛毛虫吓得蹿上了天。
小孩子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害怕的时候迫切需要找人安慰的,另外一种是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害怕的。
我跟林狗都属于后者。所以他被毛毛虫吓到之后,惊魂未定之时,还想着四处张望有没有别的小孩看到了他的怯懦。
那次我跟在后边,凭借自己高超的轻功造诣闪身躲到了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深谋远虑的我并没有选择当场就嘲笑过去,而是一直蛰伏着寻找最佳时机。
时机终于被我寻到。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刚考完试,满天的火烧云红得就像我卷子上一个又一个鲜艳的一百分。
我回忆了一番老师的夸奖与同学的羡意,愈发觉得林清也这种跟我对着干的家伙是异类。于是我特地怂恿他爬上树去摘石榴,并在他第一次拒绝的时候采用激将法问他是不是怕了。
他一个沉不住气的小男孩自然经不起我老奸巨猾的挑衅,怒气冲冲爬上树干。
我算准了时机,如愿以偿看到树上的毛毛虫贴着他的鼻尖掉下来。
他漂亮的小脸蛋瞬间吓得煞白,抱着树干瑟瑟发抖。
千钧一发之际,我以大侠风范三下两除二上了树,徒手抓起那只毛毛虫,停在离他脸蛋一厘米的地方,和颜悦色冲他温柔微笑。
林狗一言未发紧闭双眼,良久的沉默对峙后,终于小声央求我把毛毛虫丢开。
我和他长达半个学期的拉锯战最终以我大获全胜落下帷幕。
而我,万斯年,终究是谢宅当之无愧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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