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时,大城中死了个鬼。
这次死鬼的尸身是四肢头颅不见影踪,只余下身体躯干。
死鬼倒在隐蔽街巷中,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一旁被打翻的残破瓷碗中散发着股股恶臭。
也许只是个在城中以乞讨为生的普通穷鬼。
圆滚滚的鬼侍首领率领一众鬼侍,在七拐八弯的街巷中精准找到这穷鬼残魂的所在处。
略微靠近些,恶臭气息便扑面而来。首领捂着口鼻,摆摆手示意手下人去收拾残局,心中暗道一声作孽啊。
自从那不知从哪方鬼域冒出来的黑袍老者同自家尊主闲谈一番,被请入西城鬼主府作了先生后,这城中便开始陆陆续续发生鬼魂消散的惨案。
这些魂飞魄散的倒霉鬼除了死状尽皆凄惨外,并无相同之处。开始时这惨案还只是每月一桩,后来逐渐到半月一桩,到如今竟变成了每日一桩。
城中诸鬼人人自危,平日里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在了某条街巷中。
商铺没法开张,酒也买不到,首领一时很是头大。没了借酒浇愁的幌子,他不得不清醒地担着这巡察捉犯人的职责。
明知有些事查不到,查不得,查到了也得闭眼装瞎,但面对城中幸存的诸鬼的信任与殷切期盼,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清醒时仅存的良知。
首领叹息一声,见手下鬼侍已将街巷收拾干净,袖袍一挥朗声道:“诸位,如今此城中命案频发,人心惶惶。
我等需加派人手巡查四方,早日揪出真凶,还大家一个安宁。今日之事,绝不可大肆宣扬!烦请诸位闭口不谈。”
众鬼侍齐声应是,随后四散而去,各自巡察。
首领暗自摇头,心中无奈更甚。他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却又无迹可寻,但愿一切只是他的多想罢了。
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地瞧见街角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首领低喝一声,飞速追了上去。然而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首领站在原地,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忽听头顶上传来轻笑,声音似男似女。
他循声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血色眼眸,于顷刻间失去知觉。
而后无人知晓处,浓雾又起。街巷内传来某种兽类啃噬咀嚼的声响。
城南街巷。不见人踪。
青砖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顾屿一边走,一边低头于心中默默数着脚下青砖的块数。
乌归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想,这孩子莫不是磕到脑袋磕傻了吧……这这这,咋看都不像个正常鬼能做的事啊……
行至街巷尽头,顾屿猛一抬头,经这一夜眼下青黑又深了一层,闭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
乌归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顾屿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郑重道:“这街巷中青砖数若是单数能助眠,若是双数就不行,只会让人越数越清醒。
元兄我先睡了,没事别叫我,如果可以的话,有事也别叫我。”
乌归:“……” 兄弟你可真是奇葩的嘞……
顾屿就近寻了一处墙角蹲下,头倚在身后墙壁上,双手环胸,闭目沉沉睡去。
乌归无法,只得陪着他缩在墙角晒太阳。……看上去更像乞丐了。
日头东升,四周渐渐明亮起来,万物被镀了一层金光。
乌归被这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转头推了推顾屿,准备让他换个地方睡。
却见顾屿面色苍白,魂体竟趋于透明,像是虚弱到一阵风都能吹散。
乌归大惊失色,伸手触至顾屿脖颈处,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同他早就已经死了,何来心跳。
一阵手足无措后,才记起要帮他稳固魂魄。翻开袖袍取出大包小包药物,寻了看似最靠谱的两瓶安魂药丸给顾屿服下。
待做完这一切,乌归这才发觉冷汗早已浸湿衣衫,只能默默祈祷这安魂药有效,顾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就此魂飞魄散。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那药起了些效用,顾屿渐渐醒转。
一睁眼瞧见乌归正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怀疑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元兄?”
不问则已,此刻见他发问,乌归立时咬着唇眼眶泛红,下一刻这粗犷大汉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顾屿熟练地捂住了耳朵,心中尚在发蒙,低头思索。
难道自个儿的脸已经好看到了人神见之共愤,妖鬼见之共泣的地步了?啧,肤浅。
好不容易等乌归停下嚎哭,顾屿好心从本就破烂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布,递过去让他擦擦眼泪。
乌归眼泪汪汪地接过,只随意在脸上揩了两下,而后心有余悸地瞧向顾屿,抽抽搭搭道:“你方才,沉睡中险有魂飞魄散之兆。你且想想,这段时间你可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顾屿有些惊诧,认真思索片刻,颅内忽而一阵剧痛。昨夜窗外,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来着?
血红色,暗金色,血腥气,命令,该死。顾屿捂着脑袋头痛欲裂,不断在心中发誓。不想了不想了,我不会再想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乌归轻轻拍了拍他,声音里饱含担忧:“顾公子,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顾屿身上痛楚渐消,揉了揉脑袋暗骂了句真该死,看向乌归含混答道:“元兄你记着夜里不要看窗外。不然就会像我一样,都死了还要倒霉到现在。”
乌归认真点头。顾屿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这才发觉自个儿现在体虚腿软,头晕眼花,不由得无奈叹息。
乌归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扶着他,小心翼翼问道:“顾公子,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顾屿费劲地向前挪了几步,闻言不自觉一顿,沉默片刻后道:“元兄可还记得西城鬼主府中的路径构造?”
乌归道:“不记得。”
顾屿装作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你们鬼主怎么教你的?”
乌归白了他一眼:“那顾公子你自己记得吗?”
顾屿理不直气不壮道:“记不得。因为我脑子坏了。”
转而又接了句,“但元兄你脑子没坏啊,你正值壮年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记不得呢?”
乌归无奈道:“我只去过几次西城鬼主府,而且每次都有专人带路,哪里会注意路径构造。”
顾屿沉思片刻,道:“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先弄清楚这些鬼魂消失的原因。”
他看向乌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元兄,你是否知道这座大城有哪些地方是禁地或者有特殊规矩的?或许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乌归想了想,道:“之前跟着我们尊主的时候曾听说这城东有一座古墓,据说是先西城鬼主的安息之地,一般鬼进去都会受到诅咒,三日内必会魂飞魄散。
还有城北的莽水渊,据说那里经常有怨灵出没。不过,这些都是这些日子从街巷中听来的传说,是真是假着实难以分辨。”
顾屿微微叹息道:“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去这些地方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去往鬼主墓的一路上,顾屿莫名觉得有一股神秘的视线在窥视着自己,有如芒刺在背,但他无法确定这股力量的来源。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行至将近午时,两人来到古墓前。只见墓门紧闭,周围杂草丛生,罕无人迹。四方密林中枯叶铺地,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诡异的气息。
噬骨鸟自林中飞过,带回了刚刚猎到尚在惨叫的魂魄。
乌归胆战心惊,忍不住往顾屿身后稍稍退了两步。
顾屿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墓门。只见墓门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细细看去更像是图腾。
蛇头兽身,尖齿利爪,肋生四翼。这花纹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不知被何人刻满了整座墓门。
正在这时,墓门突然缓缓打开,一股强烈的浓郁黑气涌出。数不尽的悲凉,凄惨,嚎叫,苦痛,挣扎,随之喷涌而出。顾屿和乌归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只见一个身影从墓中走出,竟是那夜的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看着顾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有趣。”
顾屿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是你杀害了那些鬼魂?”
黑袍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存在妨碍了我的计划。”
顾屿皱眉问道:“什么计划?”
黑袍老者冷声道:“这世间的阴阳平衡即将被打破,唯有净化这些鬼魂,才能拯救世人。”
顾屿冷笑道:“你所谓的拯救,就是杀戮与恐吓?”
黑袍老者微微一愣,随即说道:“牺牲少数,换取多数。这是必要的代价。”
顾屿摇摇头,冷声道:“那我倒想问问阁下,这所谓的少数指的是什么,所谓的多数又指的是什么?
用贫贱者的少数换取上位者的多数?你所在意的,只是命数贵贱吗?”
黑袍老者一甩袖袍,大声喝道:“你管什么贵贱多少?尔等后辈多管闲事,今日必令尔等命毙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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