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凝滞如密不透风的铅板。风声渐渐止息。城门处火光绵延数里,鬼侍们形容呆滞,行动木僵,被某种术法强行阻碍在原地。
对面处,燕鹤青唇角微扬,眉眼是令人心惊地艳丽,长剑执在手中,身后暗紫色的结界已然笼住全城。将一众鬼侍连同火光一并拦在了城外。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些鬼侍,只见火光摇曳下,仍旧是千百张同样清隽的脸,不免又有些头痛。
陈年旧事扑面而来,堆积在沉闷夜色中,令人几欲窒息。
多思无益。
从最近的城邦调度鬼侍赶来也至少要两个时辰,可这结界,燕鹤青微微皱眉,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那就意味着,她要在这一个时辰内解决所有麻烦。
手中长剑铮鸣,剑身骤然光芒大盛,因感受到了杀意而兴奋得发抖。
燕鹤青无声笑了起来,笑得真心实意,眉眼间罕见地沾染上了几分残忍的快意与天真。
不远处。黑袍老者站在城楼高台上,默不作声地瞧着燕鹤青。月色流转下,他那因苍老而布满沟壑的脸缓缓化成了另一张脸。
同城下鬼侍们如出一辙地清隽贵气,西城鬼主的脸。
与鬼侍们的呆滞不同,他的眼眸黑沉明亮。只是面上可见书生少年气,身后却已是白发三千丈。
他往后退回了阴影里,苍老再度爬上脸庞,顿时沟壑纵横。
他轻叹一声,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不知说与谁听:“……你不该来此。”
须臾。城楼下杀声四起,只见暗紫长剑划破黯夜,染就一地血色。
鬼侍们如潮水般一**涌上前去,片刻后便又齐刷刷轰然倒地,冒着黑雾的头颅带着喷洒的血液四下乱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燕鹤青面上溅了几点温热的血,整只鬼初始时气定神闲,平静地仿佛只是在做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到了后来,脚下血流成河,面上殷红未干,眼眸中倒映出明明灭灭的火光。
再平淡的神情落在他人眼中,也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厉鬼,徒余狠厉凶煞。
最后一剑穿透了面前鬼侍的胸膛,喷溅出的血一点点洇透衣衫,她莫名厌烦。拔剑转身,退回结界处。
原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血腥气同树木**的气息缓缓交织,混合出令人作呕的苦涩。燕鹤青坐在地上,试图用法术拭清剑上血迹。
有脚步声由远处渐行渐近,来人明明心中该是气急败坏,偏偏表面上还要故作不徐不急。
燕鹤青觉得有些可笑。
来人停在面前,阴影遮了大半月色,向她伸手,很是自然地说道:“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燕鹤青手中动作一顿,头也不抬道:“滚。”
“阿青。” 来人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微微带上几分无奈,“这次真的是我。”
燕鹤青抬眼随意一瞥,平淡地“哦”了一声,停顿片刻,又真心实意地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来人笑了笑,坦然道:“大约是这数百年间没能见到你,总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燕鹤青无言以对,默默冲他翻了个白眼。
寂静半晌。燕鹤青不再看来人,自顾自将剑收回剑鞘,忽而唤道:“宋浮白。”
来人闻言一怔,终是敛去面上笑意,缓缓收回手,应道:“嗯,是我。”
然而燕鹤青却笑了起来,摇头道:“你不是。”
下一刻,周遭天崩地裂,万物化为虚无。斑驳光影交叠间,空间扭曲了一瞬。
宋浮白面上带了点温和笑意,隔着重重幻象,俯下身,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说,阿青,别怕。
燕鹤青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想,以往同宋浮白有关的回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今日这般温情实在是难得。
只可惜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终归虚妄。
待燕鹤青再睁开眼时,夜色下大城内已是火光冲天。她身处城楼高台上,眼眸由清明渐渐转为冷冽。
方才陷入幻境不过短短一瞬,那些鬼侍已被自己尽数斩杀,这火光……
“哟,这么快就醒了?”仍旧顶着宋浮白的脸的西城鬼主语带调笑,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微微摇头道,
“看来阿青你对他也没有传闻中的用情至深嘛,真是的,果然谣言不可尽信,白白浪费我看戏的好心情。”
燕鹤青冷笑着看向他,实在搞不懂这神经病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把城中那些鬼怎么了?”
闻言,西城鬼主将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眼眸温和,唇角弯了弯,阴恻恻道:“还能怎么样?烈焰焚身,死无葬身之地了呗。
怎么?阿青现在还想要去救他们吗?”
燕鹤青抿紧了唇,面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良久嗤笑一声,淡然道:“自然不会。”
暗紫长剑再度被执在手中,她提剑指向西城鬼主,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道:“但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是吗?” 西城鬼主轻笑一声,随意从口中吹出一支悠长空灵的曲调。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月色中,兽类应召而来。
西城鬼主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随着兽类的显现,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遥遥传来一句话。
“若能打赢它,我便告诉你真相。”
一瞬间,燕鹤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气炸了。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顶着那么可恨的一张脸说着极端欠揍的话,还大摇大摆地干着如此没脑子的事,真是活该被扒皮抽筋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去他妈的慈悲气量哀怜众生,老子今天不把他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老子这数百年算是白活了!
燕鹤青面上极其平静从容地将手指攥到发白,关节咯吱作响,心中极有分寸地将西城鬼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待上前同那兽类决一死战时,今夜再次被人用手捂住双眼。
耳畔传来某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温热吐息打在颈侧:“等等……”
燕鹤青:“…………………………”
今夜才发现,正常人原来只是伪装,不过没关系,神经病我正好要揍一双。
她冷静至极地抬脚往身后踹了过去。下一刻,黑暗中一道弓形人影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破了城楼护栏,重重跌了下去。
土地被砸出了人形凹陷,完美地契合那人的身体。
顾屿眼神涣散地躺在地上凹陷里,一整个儿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能想到北鬼主大人看似瘦削高挑的身形里竟蕴藏着如此可怖的力量,一脚就能将人踹飞了十里地。
顾屿尝试着动了动,胸腹疼痛,腿估计是被踢折了。
唯一可喜的是命还在。
不打敌军专攻友军,打仗是这么打的吗?!
亏自己刚恢复就想着赶来帮她,帮哪门子的帮啊,人家这战力还需要自己帮啊,搞了半天话还没说明白呢,命先丢一半。
他痛得咬牙切齿,挣扎半晌拼命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土坑中拔出来,稍稍喘了口气,眼神呆滞无光。
城楼上,燕鹤青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看护栏处的半人背形破损洞,回想起自己方才踢出去的那一脚,难得有些良心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放出几丝灵力探察一番,确认那被踢出去的鬼气息平稳尚未死去,这才放下心。
那被召来的兽类仍是双目紧闭,似乎未得指令,并无下一步动作。
此时月色甚是清明,那兽的形貌一览无余。
燕鹤青微微拧眉,从久远记忆中捞了捞,这才发觉自己对这兽类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熟悉。
只是当年这兽跟在宋浮白身边时,周身瑞光蔼蔼,性子温良驯从。
而现下眼前这只兽,坐卧处血雾弥漫,身上杀伐怨气甚重。
但终归还是熟悉的形貌。
燕鹤青走近它,垂眸俯身,轻唤道:“伏蝶。”
那只兽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周身血雾散了些许,似是感到了什么,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燕鹤青再接再厉,连名带姓地喊它:“发伏蝶。”
那兽的身躯就颤得更厉害了。眼见就要激动得扑到她身上,燕鹤青眼疾手快,用长剑轻轻一挡,将它隔到了城楼另一边。
凶兽嘶吼一声,利爪将地面抓出深痕,金色兽瞳倏忽张开,眸中血色翻涌,直直凝视着燕鹤青。
脑海中骤然传来不容违抗的命令。
所有深埋心底,不可言说的**,于最灰暗绝望处无可抑制的恐惧,齐齐涌上心头。
燕鹤青忽而就明白了幻境中的宋浮白与方才那只被自己踹飞的倒霉鬼试图捂住自己眼睛的缘由。
昔日她曾见过宋浮白在牢狱中动用这只兽审问罪责。
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些犯人便会从冷漠抗拒到崩溃求饶,痛得满地打滚,哀嚎着捂住双眼。
每每这时,宋浮白总会叹息着去安抚他们,再说一句“何必当初”。
燕鹤青头痛不已,不愿再想,长剑轻巧一转,从衣袖处斩下一段墨布,蒙上双眼。
往事已矣,是非不论。
离了宋浮白,这不过是一只碍人行事的凶兽而已,杀了又何妨。
顾屿(身残志坚,半瘫痪但在极其耐心地教):“来,跟我念,花,蝴,蝶。”
燕鹤青(面无表情地纠正):“发伏蝶。”
顾屿:“……花蝴蝶。”
燕鹤青:“………………发,伏,蝶。”
顾屿:“…………花!蝴!蝶!”
燕鹤青:“………………” (拒绝听从,并试图踹某人的另一只好腿。)
好好好,我又干巴巴地滚回来了。写这章写得很烂,但很快乐。写文的本质只是想给大家讲故事而已,有人喜欢就很好。不想管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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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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