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们现在所谓的‘妖族’,在最古老年代的名字。”白澈合上书,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窗外的天气,“据说在那个时候,我们和人类是互利共生的关系。我们依靠天赋,帮他们驱散恐惧、梳理心绪,维持他们精神的安宁;他们则回馈以纯净的喜悦、虔诚的信仰和真挚的感激。那时产生的能量,就是清炁。”
“后来呢?”沈墨言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后来?契约断了。”白澈摊摊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原因成谜,各种记载都语焉不详。有说是天灾,有说是**,也有说是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亲手斩断了连接。总之,连接一断,清炁的源头就枯竭了。为了活下去,曾经的灵族只能转向,去吞噬那些乱七八糟的、更容易获得的负面情绪,也就是浊煞。吃多了,性子自然就暴戾了,传承也断了,高贵‘灵族’也就堕落成了如今你们所熟知的‘妖族’。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成了新的、也是唯一的铁律。”
他的描述,与沈墨言刚刚在腾龙大厦的亲身经历隐隐吻合!治愈他人,疏导负面情绪,确实能产生清炁!
“契约……真的完全断了吗?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沈墨言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丝。
“理论上,是的。断裂得太彻底了。”白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金色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人心,“怎么,你小子异想天开,想当那个修复古老契约、拯救妖族的圣人?别傻了,我年轻的朋友。历史的长河里,从来就不缺少像你一样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者,他们的结果嘛……”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是彻底疯了,就是被当成危害族群安全的异端,给‘清理’掉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尤其是夜煞族的那帮石头脑袋,他们可是现行秩序最坚定的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他们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动摇他们‘正统’地位和生存哲学的理论出现。你身上这丝不一样的‘味道’,若是被他们族里那个叫石坚的老古板闻到,嘿嘿……”他冷笑两声,未尽之语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威胁。
沈墨言沉默了片刻。白澈的话,既印证了他的一部分猜想,也如同冰水般泼醒了他,清晰地揭示了这条未知前路上遍布的荆棘与深渊。但他体内那丝真实的、温暖的清炁,却在不断地提醒他,这条路,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这本书,”他指了指那本《灵源本纪》残卷,“能借给我看看吗?”
“拿去吧。”白澈无所谓地摆摆手,仿佛那只是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老规矩,不能白给。用你身上那种‘新味道’的能量来换。我确实很好奇,你鼓捣出来的这东西,和古籍里记载的、早已绝迹的清炁,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沈墨言没有犹豫,从体内小心翼翼地分离出大约三分之一缕新生的、极其微弱的清炁,将其凝聚在指尖,那点温暖的金光在他苍白的指间格外醒目。白澈接过这缕能量,指尖在接触的瞬间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他那万年不变的慵懒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探究欲。
离开“忘忧斋”时,已是华灯初上。沈墨言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但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变得更加坚定。他触摸到了历史真相的碎片,也看清了前方潜在的敌人。但他没有退路。继续吞噬浊煞是缓慢而痛苦的慢性自杀,而探索“治愈”产生清炁的道路,尽管危险重重,却是他唯一的、真正的生机。
他需要更多的实践,更多的“案例”,来验证、完善并壮大这条道路。
而下一个目标,他选择了城市最底层、最庞大的情绪集散地——地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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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的地铁站,是一个缩小的、**的人间战场。疲惫、拥挤、不可避免的肢体碰撞、焦急的张望、时不时的列车故障广播……所有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海量的、品质低劣的负面情绪。这里的浊煞浓度,比白天的写字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墨言站在摩肩接踵的站台上,感受着那几乎要凝成实质、如同粘稠泥浆般的污浊洪流,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灵体本能地发出排斥的信号。在这里直接吸收浊煞,无异于主动服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开了全部的感知,不再专注于寻找可以“进食”的个体,而是去寻找。寻找那个在庞大浊煞压力下,显得格外微弱、悲伤且无助的波动源。他想知道,他的“引导”之法,对非人的存在是否同样有效。
找到了。
在站台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承重柱阴影里,他“听”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断断续续的呜咽。那情绪的颜色,是一种黯淡的、仿佛沾满了永远擦不掉的灰尘的土黄色,充满了深沉的疲惫与无处申诉的委屈。
他悄然将一缕比之前更加细微的灵能探去,如同在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
“你是谁?”一个细微、怯懦、带着明显恐惧的意识,颤抖着接触到了他的灵能。
“一个……和你一样,感觉不太舒服的过客。”沈墨言在心中回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你听起来很不好。”
“我……我是这里的‘地铁灵’。”那个意识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我太没用了……每天都好累好累……大家挤来挤去,都不开心,骂骂咧咧的……那些坏情绪,那些黑色的、灰色的东西,不停地压在我身上……我……我快要散掉了,撑不住了……”
果然。这是一个由无数通勤族日复一日的集体情绪无意识孕育出的、极其弱小的“物灵”。它本能地吸收着周围逸散的情绪作为存在的根基,却根本无力消化、过滤这庞大而污浊的浊煞,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直至灵体被污染、被压垮,濒临崩溃消散的边缘。
“试着……不要那么用力地抓住它们。”沈墨言开始尝试引导,如同他之前引导小李那样,但更加轻柔,“想象它们只是水流,你是一座桥,让它们从你身上流过去,而不是堆积在你心里。”
“可……可是……”地铁灵充满了恐惧,“放开它们,我……我会不会就消失了?没有这些……我是什么?”
“不会。紧紧抓住这些让你痛苦的东西,你才会真正消失。”沈墨言的声音通过灵能传递,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是这座车站的灵,你的存在本身,在于连接与通行,而不在于背负所有沉重的包袱。试试看,只留下那些……让你感觉轻松一点点的部分。”
这个过程比引导人类更加困难,因为地铁灵的意识过于混沌和单纯。沈墨言极有耐心,像教导一个懵懂的婴儿。在他的持续引导和鼓励下,地铁灵开始尝试着,一点点放松那死死“抓住”负面情绪的灵能触角。过程非常缓慢,但渐渐地,它身上那黯淡得近乎死寂的土黄色,似乎变得稍微明亮、纯净了一丝丝,那沉重的、仿佛背负着整个车站重量的呜咽声,也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
“好像……好像……轻松了一点点……”地铁灵的意识传来一丝茫然的、却又带着些许新奇的惊讶。
就在此时,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沈墨言和地铁灵共同努力真的对局部情绪场产生了微妙的影响——站台中部,因为拥挤推搡,两个乘客之间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口角。那愤怒的、尖锐的红色浊煞刚刚升起,其暴躁的扩散趋势,却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和的滤网或缓冲地带,虽然冲突依旧存在,但其尖锐的破坏性和感染力,似乎被削弱了少许,并未像往常一样迅速点燃周围人群的怒火,引发更大的骚动。
有效!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范围也极小,但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这证明了他的“治愈”与“引导”理念,不仅可以作用于个体人类,甚至能对由情绪构成的非人存在起效,并能对区域性的微小情绪环境,产生一丝积极的、正面的影响!
也就在这时,一道迅疾、灵动、带着点点明亮橙黄色光泽的身影,如同穿过石缝的风,灵巧地避开拥挤的人群,精准地停在了沈墨言面前。那橙黄色,是期待,是希望,虽然微弱,却在这污浊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形象,眼神清澈透亮,气息干净清新,与周围浑浊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您……您就是那个,能让‘大家’感觉舒服一点的存在吗?”少年仰头看着沈墨言,眼睛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我叫小驿,是江城大学快递驿站的‘驿站精灵’!我感觉到……您刚才帮了地铁灵!您好厉害!”
沈墨言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这隐秘的行为,竟然会吸引来这样的“观察者”和“崇拜者”。
小驿见他没说话,更加急切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恳求:“我……我们那边,在驿站附近,也有些‘小伙伴’……它们力量很小,很弱,总是被欺负,感觉很不舒服……它们甚至没办法像地铁灵这样清楚地表达自己……您……您这么厉害,能发发慈悲,来看看它们吗?求您了!”
看着小驿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希冀眼神,感受着他身上那与自己体内清炁隐隐共鸣的、由学生们纯粹的“期待”情绪孕育出的微弱能量,沈墨言沉默了片刻。
他本打算独自一人,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未知道路上摸索前行。
但现在,似乎有些微小的、渴望改变的“光”,开始主动向他汇聚。
夜幕彻底降临,江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沈墨言跟在小驿那充满活力的身影后,走向下一个需要“治愈”的地点。他的道途,在黑暗中,正式迈出了孤独却又似乎不再完全孤独的第一步。
他清晰地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潜藏在这座城市光鲜表象下的、那些维护着旧秩序的强大存在,比如夜煞族,绝不会对他这个“异端”的所作所为,长久地视若无睹。
风暴,已在无声中悄然酝酿。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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