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束明英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是被吓醒的。
迷迷糊糊醒了,刚准备睁眼喝口水回笼,就见到天花板上挂了张人脸。
“你醒了?”人脸歪头看她。
“啊——”束明英彻底没了困意。
第三天束明英是被冷醒的。
本来睡得正酣,梦里还美着呢,就是感觉有点冻人。
束明英一睁眼就是谈轻竹贴近的大脸。
谈轻竹整个鬼身都压在束明英身上,不知道已经压了多久,并且还没有离开的趋势。
“啊——”刚从梦里醒来的束明英人还迷糊,下意识就叫了出来。
谈轻竹见她醒神,轻飘飘移开了身体,回了墙边。
“大早上的你干嘛?把我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束明英怒道。
“你好能睡,”谈轻竹淡淡地看着她,“观察了一下你的表情,看样子是梦太美了。”
束明英看了眼手机,愤怒地掀被而起:“我才睡了八个小时!八个小时!一个成年人睡这么点哪多了!”
第四天束明英是被吵醒的。
一大早上就听到客厅那边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进劫匪了?束明英不妙地想着,飞速穿了衣服跑去客厅。
出了卧室她才想起来,那个烦人的鬼今天不见了。
下一秒就在客厅中央看到了鬼。
客厅此时已一片狼藉,地上掉了一堆杂物。
“我说——”束明英从地上捡起顽强到没有被摔碎的挂钟怒吼,“你到底要干嘛!”
“对不起,”谈轻竹低眉顺眼,“我只是突然发现当我运动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时,可以带动气流。”
“然后你就用气流摔我东西吵我睡觉?”虽然没有摔坏,但吵人睡觉简直罪!无!可!恕!
“我想着时候不早了,你应该起了,就试了一下。”谈轻竹没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看起了自己手指。
“时候不早了?”束明英简直气笑,抬手把钟挂回了墙道:“这才七点!早上七点!”
“七点已经很晚了,太阳都亮成这样了。”谈轻竹眉头微拧。
“我又没有早八。”束明英叫道。
“早八是什么?”谈轻竹问。
“早八都不知道?早八就是早知道扇你十几个巴掌。”束明英一边低头捡东西一边气道。
“好的,所以你现在可以找到我的坟然后把我尸体挖出来扇巴掌吗?”
两个小时后,坟地内,谈轻竹问。
“毕竟你又扇不到现在的我。”谈轻竹耸了耸肩。
就在今早,束明英终于妥协,要找到谈轻竹的坟,以便她有地方待,不用当跟屁虫骚扰自己。
“你怎么死的?”束明英在摩托旁来回踱步,问她。
“说了我不知道。”
“那你又说你是来讨命的。”束明英没个好气。
“就是因为不知死因,所以才要讨命。”
“你确定这就是你变成鬼的原因吗?会不会是你生前有什么很深的执念?”
“没有,”谈轻竹摇了摇头,“我生前没有强烈的未竟之愿。”
“好吧,那你说你见过别的鬼,”事实上束明英一直对此事将信将疑,“你和别的鬼聊过吗?”
“也许吧。”谈轻竹说。
“什么意思?”
“算是寒暄过。但仅限于打了招呼,她们每个人都很匆忙的样子,像是都有事要做。”谈轻竹拨了下自己的头发,“我也就没拉着她们聊了。”
OK,话题进入死胡同。束明英决定先送完今天的外卖再谈论这件事。
送完外卖后。
“说真的,你一点信息都不给我,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下手找你的坟。”束明英痛苦道。
“可是,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信息了。”谈轻竹说。
“这里坟茔千千万,无名碑占八斗,就算除开那些我送过外卖聊过天的,剩下的也够多了。我要怎么一个个给你排啊。”
束明英正嚎叫着,突然灵光一现到:“对哦,我一个个给你排就行了。”
束明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回头望向谈轻竹:“只要我找到了你的坟你就会住进去不再跟着我了吧。”
谈轻竹不耐地靠在树上:“嗯。”
束明英拿了铁锹,准备开始为谈轻竹挖坟。
“等一下,”事到如今,谈轻竹终于对挖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们那的坟,不长这样。”
她指向了一旁立着的十字架。
“太好了,幸好你开口得早,不然我要多挖一半坟呢。”束明英面无表情地称赞道。“还有没有关于你们那墓碑的传统信息,再帮我排除点。”
“或许,大概,会有点像这样?”
谈轻竹指向了束明英背包上的一枚徽章。
那是束明英顺手买了挂在包上的周边,是枚会徽。
“长这样?”束明英重复道。
“是,我们那给人立坟,一般是这样。”谈轻竹道:“我没见过自己的坟,不过大概是类似的。”
多重世界,每个世界的丧葬习俗都不一样,束明英倒是早就习惯了,谈轻竹的世界起码人还有个碑,已经算和本地风俗很像的了。
好一会,她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疑似谈轻竹的碑。
“你好,请问有人吗?”束明英敲了敲碑问。
无声应答。
“打扰了。”
束明英双手合十,随后拿起铁锹就开始挖。
“你就这么挖别人的坟?”谈轻竹在一旁凉凉道。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是为了找你的家?说不定是你的坟。”
“是,”谈轻竹叹了口气,没再呛她,“麻烦你了。”
“其实落在这里的鬼,坟对她们来说已经成枷锁了。”
束明英见谈轻竹这样,知道不明不白死到了异世界很是冤枉。难得感同身受,语气缓了下来。
“能被时空夹缝扭曲的,都是在那个时空已经无人记得了的。
“落到这个世界,坟其实反而成了把她们困在原地的工具。”
“你把她们的坟挖出来,她们就能解脱吗?”谈轻竹问。
“差不多吧。流于此地的魂魄,大都自己看不开,才困顿于世间。若坟没了,执念哪怕未了,也能直直去了。
“我刚来的时候,求我挖坟的鬼不计其数。”
“你平日为何不挖?”
“都知生人有生人的命数,难道死人就没有了么?我平白挖了人家坟,只让她们得了解脱的‘果’,却没改变执念的‘因’。到头来折的是我自己的命数。
“本来这命就是好不容易赚回来的。”
“那你今天怎的能挖?”
束明英铲磕到棺材盖,又挖了一大捧土往面前谈轻竹的虚影上一撒才怒道:“你不是很清楚吗!”
谈轻竹大概是真的当鬼不久,下意识躲开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我只要没把她们的坟完全挖出来,就算不得打破这个果。”
底下这座坟,束明英就只挖掉了上面的土,仅堪堪露出了一部分棺材盖而已。
“这坟的主人方才没回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看开了走了,还是困了太久已经睡了。”
“睡了?”谈轻竹问。
“执念又深又解脱不得的鬼,就会陷入沉睡。”束明英耸了耸肩。
“但并不是什么好事,沉睡的鬼会日夜困在自己的梦魇里煎熬,偶尔才会醒来。
“她们没醒来时,我也没法和她们讲话。”
“如果是睡了,我给她们挖个口,反而能将她们从梦魇里唤醒片刻,得到喘息。”束明英道。
谈轻竹低眉,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我已经把挖到棺材盖了,你是鬼,你现在能穿进去看看里面的尸体是自己了吗?”
谈轻竹蹿到棺材盖上,凝神看了看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辨不出这是否是我。”
“怎么可能?”
“你不是开过耳吗,你应该也能听到吧。”说着,谈轻竹拉住了束明英的手。
束明英只觉得手上一阵凉气。
她当然听到了——
她本以为棺材里的东西自己看不到,但她听到了声音。
来自棺材里的,不,不对,是来自四周的,越来越大的——
敲钟声。
钟声震耳欲聋,似乎环绕周身,段段传来,愈来愈大,仿佛自己身至其中。
束明英表情不由得染上一丝困惑。
看到束明英这个表情,谈轻竹便明了她也听到了。
是吧,你也能听到这钟声,仿佛就是从我们周围传来的一样。
谈轻竹的理性告诉自己,这当然不是自己的坟,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听到这阵钟声时——
她总觉得,自己就属于这个世界。
自己就在这里活着。
*
再睁眼时,束明英面前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
“嘶——”束明英只觉头疼,揉了揉脑袋从地上爬起。
周围是些古建筑,自己似乎倒在了后院里,旁边种了三两竹子,其余地方绿树成荫。
天色微暗,似是黄昏时。
周围钟声响彻,不绝于耳。
像古代远郊富人家的避暑园子。束明英想。
她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也换成了一身简练古裳。
这都啥玩意啊?联想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束明英头疼地想:自己不会穿越到坟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吧。
束明英环顾四周,并没看到人烟,只觉得一阵肚子饿。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束明英迅速回头,却见到了一位陌生女子。
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对方先说话了:“束明英?”
“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对方稀奇道,“我是谈轻竹。”
“我莫名其妙到了这,发现自己又有□□了。”谈轻竹说。
“你怎么……”束明英想了想措辞,“和你做鬼时长得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吗?”谈轻竹反而疑惑地皱了眉,“鬼和人身不应该是一个样吗?”
“我也以为,但你现在确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束明英两手摊开,无奈道。
“不会是你刚刚根本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吧,”谈轻竹不信,“然后现在扯谎找补。”
“喂,我是那种人吗,我还没质疑你说有别的有形鬼是假的呢。”束明英气道,“不信你去找个镜子照照。”
“嗯。”
谈轻竹转身进了自己方才出来的屋子,束明英也跟了进去。
所幸屋里正好有面梳妆镜。
谈轻竹对着镜子看了眼,蹙眉道:“这分明和我本人一致,你果然诓我。”
束明英顺势望去,下一秒就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镜子前的人,和镜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镜子外的人,还是那副陌生模样。
镜子里的人,却和谈轻竹做鬼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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