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
不大时辰他出来，脸色依旧不好看，“我们老爷今天不见客，你们请回吧。”
门又咣当关上了。
“娘，他……他不曾经是个清官吗？怎么这样待人？”
赵倩倩终究是大将军府的大小姐，顿时就恼了。
李秀琴笑了笑说，“正因为他是个清官，所以才不会轻易将那枚老参随意处置了，别忘了，拿老参的原主可不是他，可能王老爷还存着有朝一日见着那对父女，把老参归还的心思吧？”
“那怎么咋办啊？我二哥……”
“再等等……他不是说他今日不见客吗？明日总会见吧？明日不见，还有后日……”
赵倩倩眼圈一红，眼泪就满了眼眶了，她扑在李秀琴的肩膀，轻轻地啜泣，“自打我亲娘去世，再没人对我们几个这样好了……”
“傻丫头，我不是你娘？当娘的为子女做事，都是责任，应该的，再说，你爹把你们托付给我，我答应帮他守住赵家，我不能食言。”
娘！
赵倩倩喊了一声，眼泪又滑落，不过这回是欢喜的，他们赵家再不会是一盘散沙，他们也有了娘，有了依靠了！
这时，李文清驾车赶回来了，拉了一车米。
“走，闺女，索性这边咱们也敲不开门，去帮老大分米去。”
李秀琴笑着给赵倩倩脸上的泪水擦拭掉，嗔道，“你娘我啊，一直都认为女子不靠别人也能活得很好，这些年，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以后不许轻易掉泪，你的眼泪可珍贵呢。”
“嗯，娘，我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整个小王庄村一共九十八户，人口是３５２人。
一人五斤米，总得算下来就是一千七百六十斤。
按照最平常的市价一斤米是３０文钱，这些米拢共的花费是５２８００文钱，换算成银子是５２。８两银子。
李秀琴他们的举动惊动了小王庄村的里正王宝根。
王宝根三十多岁，是个黑脸汉子，高个子，嗓门也大，听说有人在村里派发大米，就带着王家家族里的几个长辈找过来了。
李秀琴跟他们解释说，“王财主今日过寿辰，这些大米是财主老爷特意订购给大家的，也算是与村民同贺吧。
至于他们几个的身份，她说，是城里米铺的。
一时间，全村人都激动了。
他们往日就得了王财主的不少好处，尤其是每年青黄不接，他们的粮食掂对不过来，眼看着全家都要挨饿时，王财主就会派发一些糙米，有了那些糙米，村民们才没有饿死，村里的孩子也没人被家里发卖。
现在王财主竟派发白米了，这白白的大米，他们一年也不舍得吃一粒啊，多数都卖了，换成银子，再去购置生活所需，能日日有糙米吃，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现下，一人五斤米，有人家中多达六七口人，那汇总下来就能分到三十多斤米。
有这三十多斤米，他们也能尝尝白粥是什么味道，身子骨弱的老人跟孩子也都能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了。
“走，我们去谢谢王老爷的恩情，祝他老人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王宝根一声令下，全村三百多人齐齐地奔向村东头的王家大宅。
此时的王家大宅里。
王启才放下手里的书卷，睿智老道的目光扫过看门老家人王忠的脸，“她是这样说的？”
“是，她打着老爷的旗号给全村每人派发了五斤米，老奴粗略地算下来，她这一次的花费在五十两银子以上。”
他看看自家老爷，略有些迟疑，“老爷，她这是在逼着您把老参卖给她。”
王启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妇人有胆有谋，是个能成事的，她说没说她是哪里来的？”
“回老爷，她好像说是李家庄。”
李家庄？
王启才思虑片刻，眼神忽然一亮，好像前些天，有一桩事情让整个东马县都十分轰动，就是护国大将军赵世凯与李家庄一李姓妇人订婚事件，据说当今圣上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难道……
“老爷，不好啦，村民们全在大门口跪着呢，他们说是感激老人施米，特意来为老爷祝寿的！并且……他们还带了许多东西，有鸡蛋，有青菜，有河鱼，在门口都堆成小山了。”
小厮阿福是王总的孙子，这会儿从外头跑来，边跑边喊。
“你这小子慌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王忠训斥他几句，再去看王启才，他竟笑了，“王忠，她第二次敲门说，知晓我心事，还能帮我解决难事？”
“是。”
王忠对自家老爷忽然笑得这样开怀，有点吃惊，老爷这不会是被那个办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妇人给气傻了吧？
“你出去把村民们劝回去，让他们把东西也带走，就说心意我领了，但是咱们家里本来也没几个人，吃用不了那么多东西，都收下放坏了，反倒是可惜。”
“是。”
王忠应声往外走。
“等下，你让他们进来吧。”
谁？
王忠站住，回头看王启才。
王启才摆摆手，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快去办吧！
－
终于见着正主儿了。
王家正厅很宽敞，各种陈设都是红木雕花的，一派富贵大气的景象。
王启才坐在主人位置上，下手两边各摆放着两把椅子。
双方客套一番，各自落座后，王启才直接开口，“果然是大将军看重的人，行事不拘一格，很会用蝇头小利发动百姓们助你成事！”
李秀琴见他猜透自己的身份，索性也不瞒着，笑着道，“王老爷何必如此说，您此番见我们，也不是因为我用蝇头小利发动起来的百姓们。”
“哦？那你说，我为什么拒了两回，最终还是见了你们？”
“因为我的那句话，我说能解王老爷的困局！”
哈哈！
王启才忽然朗声大笑，“好，很好，李娘子不如就说说，你想要怎样解我困局？”
李秀琴面色冷静，眼神睿智，淡淡开口，“我就先说说王老爷心中为之焦虑之事。”
王启才再抿口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李秀琴。
李秀琴说，“王老爷空怀一腔为百姓做事的大志，却因为官场一些个魑魅魍魉的小人的蝇营狗苟，而愤而辞官。为此王老爷休了发妻，与一双儿女断了亲情关系，留他们在京都，只身一人回到故乡老宅。”
“原本王老爷是抱着在此了此残生的念头的，可回到小王庄才发现，这里的村民依旧过着饥不果腹的日子，他们看天度日，收成不好就得挨饿受穷，这让王老爷一颗视天下苍生之事为己任的心又煎熬了起来，可是，王老爷只能接济他们一些吃的，用的，甚至工钱，但几年过去，不管王老爷怎么慷慨解囊，小王庄村的穷就像是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摆脱不了。”
“老朽想问问，李娘子是根据什么得出这结论的？”
这时的王启才已经是神情大变，盯着李秀琴的那双眸子里，尽是狐疑。
“我娘啊，预先做了功课呀，王老爷，您当我们这小半天在您家门口，除了给村民派粮食，再就啥都没做啊？我娘可是足智多谋的女诸葛，她就跟村民聊了几句天，您的威名，您为村民所做的一切，我娘都知道啦！”
赵倩倩抢了话茬，不无得意地把这小半天，他们几个在小王庄忙活的事儿都细细说了。
王启才捋须长叹，“唉，想不到，将老朽困了几年的局，竟在短短的两个多时辰就被李娘子看破，老朽实在是佩服，李娘子若是男儿身，定能高官得坐，那时，依着李娘子这份心绪，这种真性情，定能在朝堂上引领一派清流，我大越国官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贪心不足的恶官！”
李秀琴发窘，瞪赵倩倩一眼，“你这丫头这样夸自己老娘也不害臊！”
赵倩倩顽皮地吐吐舌头，嬉嬉道，我又没胡说，娘就是女诸葛嘛！
“再浑说，娘回去定罚你！”
李秀琴佯怒。
赵倩倩果然害怕，“好，好，娘，我知错了，再不说啦……”
看着她那一脸小女儿的娇憨之态，分明是向李秀琴撒娇，李秀琴被她逗笑，“好好坐好。”
赵倩倩马上端端正正坐好，手捂着嘴，用眼神示意，我不说话，我的嘴都被堵住啦！
李秀琴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转而向王启才道歉，“王老爷，不好意思，小女顽劣，都是被我惯坏了，您多担待！”
“老朽好像记得，李娘子跟前只有五子，并无女儿？”
本地出了大将军联姻农家妇人这样的事儿，王启才那日虽没有亲自去李家庄道贺，按理他是该去，他去不是冲李秀琴，而是因为他与赵世凯同朝为官，也是相识的，在京都时，虽不是太亲厚的至交好友，但见了面也是能找个酒楼坐下喝两杯的朋友。
王启才没去道贺的主要原因是，他对朝廷失了信心，不愿意再跟朝堂之上的官员有任何瓜葛。
李秀琴说，“倩倩是大将军之女，我……我这也是没规矩，纵她胡乱称呼。”
“才不是胡乱称呼，您就是我娘，您跟不跟我爹成亲，倩倩都认您是娘。”
赵倩倩索性耍起赖。
“成，成，随你叫。”
李秀琴无奈地对着王启才笑笑，但看赵倩倩的眼神里分明都是慈爱与宠溺。
“老朽这辈子没佩服过旁人，如今李娘子是一个！”
王启才很诚心诚意地道。
“瞅瞅都是被这丫头打岔，王老爷，咱们接着说，王老爷忧心小王庄村民的脱贫问题，日日为此焦心，小妇人不才，有两条路可以帮上您！”
王启才这时神色郑重地道，“老朽愿闻其详。”
“第一条路，打今儿起，我李秀琴每月会派人给小王庄村民每人送五斤米，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一息尚存，这个规矩就一定会持续下去，决不食言！”
赵倩倩顿时惊呆，她想要阻止李秀琴继续说，为了给二哥找老参治病，李秀琴这一年要损失近千两银子，十年就是近万，这……这怎么可以？
李秀琴瞪了她一眼，不让她说话。
赵倩倩只好去看李文清，李文清也没想到他娘会这样承诺，是，李家现在能赚钱了，可这赚钱也是辛苦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就为了一支老参，要年年给小王庄上贡，这……这也太过了吧？
可李家的娃儿自小就听老娘的听惯了，这会儿他娘连赵倩倩都不让说话，他就更不敢掺和了，当下与赵倩倩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第二条呢？”
王启才也为之动容，老大人激动得胸口直起伏，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第二条，我给小王庄的青壮年安排一份工，每月至少有二两银子的进项！以此立下契约，十年不变。”
李秀琴说多了，也有点渴，她端起跟前的茶杯，呷了一口，又道，“当然，王老爷很清楚我等此次来小王庄的目的，目的就是那支千年老参，不管王老爷是选择第一条路还是第二条，我都会照契约行事，绝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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