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砸懵了沈南知,他茫然看着那个快年过半百的女人,半晌,才转身离开。
姚故渊没有进去,他看着沈南知的神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想救她吗?”
“想。”沈南知斩钉截铁道。
姚故渊便说:“既然如此,便不要纠结于现在,你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就像是递给了溺水人一个救生圈,沈南知猛然反应过来。他捏了捏手指,说:“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梁姨所说的“宰了他”,沈南知本以为是夸张,可没想到是真的宰,现场和宰猪现场几乎一样。
一刀割了那人的喉咙,等血流尽了,再开肠破肚。
不少官兵进出后脸色苍白,有人受不了的甚至直接在旁边吐的昏天暗地。
哪怕尸体早已被抬了下去,现场也有洗不净的血泊告诉着所有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沈南知先是了解到那男人的信息。
他叫虞玄,本与梁姨结为夫妻,可因为各种原因两人和离了。而当初两个半大的孩子也交给了梁姨抚养。
沈南知翻了翻记录信息的纸,蹙眉看向一个钦差,问:“和离多久了?”
“十一二年了。”
虞听寒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虞初夏也才十岁左右。看来是怀着虞初夏的时候便分开了。
“十一二年了。”沈南知喃喃道,他转头,刚想去里面看看,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虞听寒。
看到沈南知看到他,他才默默走进来,和沈南知对视片刻,唰地跪了下来。
沈南知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姚故渊连忙抬手扶着他,看着还想磕头的虞听寒,示意元风扶他起来。
他记得,沈南知并不喜欢这种卑躬屈膝的礼仪。
虞听寒眼眶极红,忍了许久才没有潸然泪下。
“大人……求你救救娘……”
沈南知:“你先起来,我会尽我所能,你也去劝劝梁姨。”
虞听寒一抹眼睛,深深看了沈南知一眼,转头奔向衙门。沈南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未说话。
这场喧闹并没有让沈南知耽搁太久,他看着被呈上来的凶器——一个刀柄很粗的砍刀,略微蹙眉。
这种刀一看就很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举得动?
他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看着这把刀,忽然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刀刃。指尖传来刺痛却没有见血。
他又转过头,看向屋内,问:“这地方,还有别的刀器吗?”
“没有了,这虞玄似乎不常在荧城,家里很空旷。”
沈南知“嗯”了一声,他站起身来,却不曾想因为起的太猛瞬间眼前一黑,脑子嗡嗡作响。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姚故渊抱了起来。
姚故渊用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道:“你先休息一个时辰。”
沈南知想说,没事的,这只是正常反应。可是觑着他的脸色,又默默闭了嘴。
可是这种时候有怎么能睡得着呢。
沈南知被摁在椅子上强行休息,脑子却飞速思考。
梁姨和那虞玄或许是好聚好散,又或许当年是含恨离开。但是已经十一年了,看梁姨那模样,也不像是会一时冲动犯下这种事情的。
而且,钦差说虞玄不常在荧城,那么梁姨是怎么知道他回来的时间?有怎么会好端端跑去找他?
最重要的是,梁姨为什么会认罪?
如果不是她,她又是会为了谁顶罪呢?究竟还会有谁,能让她不顾自己两个孩子的未来呢?
问题太多,沈南知连休息都不能静下心来。也许是看着对方时不时看着燃香的模样,姚故渊轻叹一口气,说:“还有十天,为何急于一天?”
沈南知抿了抿唇,说:“我怕突生变故。”
毕竟他和魏千峰再怎么说也不能明目张胆在荧城拿身份压人。若忽然发生什么意外……
“刀下留人”的戏码,不是在谁身上都能出现的。
……
入夜后,边疆的灯火闪烁,连成了独特的星海。特有的风沙在呼啸,时不时能听到半夹着口音的歌声。
而在某家客栈之中,君淮竹却无心欣赏这份美景。
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清冷的国师,此时此刻正眼尾泛红,嗓音沙哑。素白的指尖被咬的泛红,不住抓着身上人的衣服。
嘴里的话几乎没法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闲霄…闲霄……阿霄,你停…停一下……”
奚闲霄装作没听到,他俯身,在君淮竹耳垂上轻轻一咬,含糊道:“国师到这里便不行了?我的账还没算完呢。”
君淮竹欲哭无泪,他沙哑道:“闲霄……”
奚闲霄知道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俯身吻了吻他汗湿的额角,将人抱起来转身去沐浴。
等怀中人睡下后,他才起身离开客栈,重新回到军帐之中。
而奚远山早已在军帐里等着了,见他一来,立马站起来,说:“将军,白大人求见。”
奚闲霄皱起眉,他扫了眼旁边的滴漏,刚到寅时。
这个点找他?
奚远山道:“是的,其实子时三刻就来了。但是……嗯……”
再怎么说也是未娶妻的小毛孩,再怎么说也是有一点羞耻心在的。奚闲霄沉默片刻,才说:“带我去。”
白梵天早已恭候多时,他支着手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才轻叹一声。
“等将军可真是难啊。”
奚闲霄言简意赅道:“军事繁忙。”
白梵天点了点头,然后说:“既然如此,那白某也开门见山了。将军应该知道我与国师不可能无故而来。”
奚闲霄“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既然将军心中有数,那不知将军,可还忠于永盛帝?”
奚闲霄顿了顿,微微抬起眼睛,看着对面这个笑面虎。他笑了下,讽刺道:“想不到连白大人也有不臣之心了。”
白梵天没搭话,他静静道:“将军。”
奚闲霄只是抬起茶杯,凉凉道:“大人想如何,本将军不会插手,只是这边疆二十七城的百姓……”
“我保证。”
奚闲霄点了点头,起身,转身走到门口,道:“白大人还是早日休息吧。”
这大渊的天,迟早要变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白梵天看着冷透了的茶水,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他刚站起身,抬眼就看见门口一个人鬼鬼祟祟探出头。
是奚远山。
他面无表情和奚远山对视,对方立马站直身体,规规矩矩道:“属下带大人回客栈。”
白梵天依旧面无表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属下该做的。”奚远山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
然后对上白梵天冷冰冰的神情,他又默默转过身在前面领路。
离军帐最近的是燎城,因为常年干旱且气温极高,不论何时那天色都是灰蒙蒙的。
已经有人早起开始准备新一天的生活了。
和皇城不同,这里的人都裹着厚重的头布,以防水分流失,蒸发。而常年待在外面的白梵天并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他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门,久久不能回神。
奚远山注意到他的视线,张开嘴就说:“那是二十七城唯一一个与北牧通商的通道。”
白梵天一顿,不由得多看几眼。
“大人可以午时去看看,很热闹的。”
白梵天没吭声,他垂下眼眸,冷冷道:“什么时候到客栈。”
奚远山只好默默闭上嘴,忍不住在心里道,什么人啊那么凶。
其实客栈离得不远,只是白梵天不认路,而奚远山有意让白梵天多绕一圈看看城内安宁平静的景象。
告诉他这是在奚闲霄治理下的地方。
和皇城森严的阶级不同,在边疆二十七城,只需要老实做人就行,不需要绞尽脑汁讨好军爷,不需要缴纳什么贡品。
可惜心里想的很美好,刚到客栈就出现意外了。
一个五官深邃,长相平平的北牧人在客栈拿着空荡荡的包袱,怒指掌柜,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而掌柜哪里见过这场面,连连后退,摆手,和那北牧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
谁也听不懂谁说的话,谁也不能了解真正的情况。
而这种时候一楼没有什么人,显然北牧那么人多势众,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奚远山唰地一下冲进去,毫不犹豫挡下了北牧领头那边的一巴掌。
然后一把攥着那人的手,用北牧语道:“你们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大渊吗?”
那北牧人一愣,而后回怼道:“那又如何?你们这里出了小偷,你们不负责吗?”
奚远山皱眉,又问了几句,才明白情况。
原来,这北牧商人本想趁着时间还早,整理整理交换商品,却发现自己带来的东西全被偷了。而他那两个随从也表示不知道什么情况。
奚远山皱起眉,燎城是唯一的通商口,若是出了什么不利于大渊的传言来,只怕……
奚远山只好说:“请你不要着急,我们一定帮你找回你的商品。”
那掌柜认出来那是奚闲霄身边的人,连忙让店小二去倒一杯水来。奚远山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一直看戏的白梵天,说:“你们先让他上去歇息吧。”
那掌柜连连点头,白梵天却忽然抬起手,制止了掌柜的动作,看向北牧商人,用北牧语问:“你从什么时候来到客栈的?中途出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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