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午后,父亲将库房钥匙交给我,我将装有野参的锦盒取到他床前,由他亲自打开确认。后我写下配药的方子,连同野参一起交给师弟吴恒,便去前厅诊治病患,约两个时辰后,我去往炉房取药,回到父亲房间让他服下。但喝完药的父亲执意要看药渣,我便又去寻师弟取来,父亲观完后却说药中无参,质问我等为何害他性命,之后吐血昏迷……半个时辰后气绝身亡。”
陈怡眼中含有悲痛,沉默了一会继续道:“药渣我仔细看过,除了我方子里的配药,的确没有一须野参,我找来师弟询问,他说……”
几人的目光移到陈怡身旁的人身上,那白面书生样的吴恒收回注视的目光,下意识就低下头。
“我…从师姐手上拿到药,便一步不停去了炉房,亲自看着火候,但人有三急,我还没来得急把参放进去……那时我看见威哥过来,便嘱咐他把参放进去,之后我就去了茅房。”
目光又从吴恒身上移到前方的陈威身上,他一直紧盯着吴恒,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他洞穿。
“是!我也关心叔父的病情嘛,所以就去炉房转了转,但那个时候我还要给病患取药膏,见药还没到放参的火候,便想着送了药膏再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吴恒已经站在那儿了,我就想着那参肯定已经被他放进去了。”
“可我从茅房回来的时候,放参的盒子已经空了,我就想着是威哥放的……”
齐帆听到此处,不由就勾唇笑了起来。
“所以,参就是在此刻丢的吗?”
“定是此刻被这贼丫头溜进去偷走的!”
“那彼时是何时辰?”
陈怡思索片刻,看着齐帆的眼睛道:
“若按我送药取药的时间,应是未末申初。”
齐帆愣了半晌,在心里默念一遍子丑寅卯才对上,应该是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时间。
“那你们发现药不对,到炉房寻药又是何时辰?”
“父亲饮药是在晚食之后,在发现药不对,父亲昏迷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尽力施救,当时无心寻药。确认父亲身亡后,我们才想起需找到野参的下落,便匆匆赶到炉房,那时……应不到亥时。”
亥时,就是晚上九点?
“那,这位堂兄,你发现我小妹偷药逃跑是在何地,是何时辰?”
面对齐帆和陈怡的一对一答,陈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不断在心中暗骂陈怡吃里扒外,又不得忆着先前的回答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就是叔父死后,我们回炉房寻药时,我发现院子里有些动静,便去查看,当时就发现这贼丫头躲在门边,我大喝一声,她便跑了出去,我只好打开院门去追,谁知她……”
“——等等!你说‘打开’院门?”
齐帆的眼睛紧紧盯着陈威,对方浑身一震,顿觉自己失言。
“不是不是,是跟着她跑出院门,谁知她跑得很快,我没追上……”
“哦,那院门是谁打开的呢?”
“是她!她被我发现,打开院门逃跑的!”
“嗯,你的意思是说,我小妹在三点……申时偷偷潜入药店,趁炉房无人,偷取野参,藏在院中整整两个多时辰。期间店主病重,你们都在他房中施救,院中空无一人,但她不走,偏等你们寻来找见她,才慌乱打开院门逃跑,是吗?”
这番言论是个人都觉得荒谬,但这陈威仍死撑着点头称是。
“就是如此!你既然都承认了,就赶紧签字画押!还有那野参被你吃了,你得赔银子给我…我们!”
齐帆懒得理这死鸭子嘴硬的人了,转头看向一边脸色变得更镇静的陈怡。
“陈小姐,你怎么看?”
陈怡幽幽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却见他们都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吴恒更是欲言又止,被陈威用眼神警告。
“不如我再给你提供一些线索。你们所说野参失踪的昨日申时,我和小妹杨云正在署衙后巷接收采买的食材。而我头上的伤,便是在那时被路过的疯马所撞。此事有送食材的车夫为证!而她去往医馆求药,又正巧碰见店主喝药昏迷,被医徒赶出医馆,别无他法在后巷徘徊,此时却有一株野参从天而降……”
“你胡说!明明就是这贱民入馆偷药,才导致我叔父身亡!你也承认野参是被你吃的,此事便该由你们负责!”
齐帆沉默,以现在的线索来看,她已经确定这野参就是陈威或者吴恒偷藏起来,在众人寻药时,慌不择路扔到院外正巧被小云捡到,且这陈威的嫌疑更大。
但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现下倒不着急找出真凶,还是先洗脱小云的嫌疑为重。
“住嘴!”
陈怡声音有些颤抖,她重重喘了口粗气,满是倦意的眼渗出湿意。
“为什么?父亲待你如亲生,将你从老家接来,教你医术,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
“怡妹你在胡说什么?难不成你信了这贱民的鬼话,怀疑是我偷药害死叔父?这价值千金的药可是进了这贱民的肚子!”
“我当然怀疑你!你嗜赌成性、风流成瘾,在外以医馆少东家的名义欠下不少债务,不是已经偷了很多医馆的药材去抵债吗?”
“你——!我什么时候偷过医馆的药材!你少在这信口雌黄!”
“城中的青楼、赌坊也就那么几处,不如让大人将负责人请来,你们当面对峙如何?”
几人聊了这么大半天,才惊觉这堂上还坐着个刑官。
周旦突然被点名,才从看戏的心态抽身出来,坐直了身体道:
“也行。”
陈威立马慌得浑身发抖,他眼角瞥到缩头缩脑躲在陈怡身边的吴恒,立马尖声指向他。
“是他,是他煎的药不对才害死叔父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呵,开始狗咬狗了。
齐帆在小云的搀扶下挪到房间的角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她现在脑子晕得不行,还全身发烫泛起粉红色。
她看着在两个互相指摘的男人中间的陈怡,面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微微颦眉,似乎是在嫌弃两人的聒噪。
这个女人……不简单!
刚才齐帆是戳穿了两人些许谎言,但现在这么精彩的画面都是这个女人挑起的,想起她自始至终的平淡,好像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
争吵还在继续——
“我都是按方煎药的,有什么不对,明明是你偷药害死师傅,休要攀咬到我身上!”
“呵,我虽然医术不佳,但那还是看的出来的,你将关键药材都减少了剂量,那药被叔父饮下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如此才延误了病情,你敢说你不是杀人凶手!”
“你都说你医术不佳了,能看出个什么东西。若野参还在,师傅根本不会吐血而亡,师傅是死在你手中!”
“呵呵,吴恒啊吴恒,你以为叔父死了,你就能和陈怡在一起了,她早就和秦御医家的孙子搞上了,你家世样貌医术样样不如人家,她凭什么看上你啊!”
“怎么可能?师傅最讨厌秦家人,不会同意……”
“啪——”
一声惊堂木震得几人耳膜发麻,周旦缓缓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道:
“看来此案已然明了,吴恒擅改药方致人病情加重,陈威偷盗药材致人不治身亡。本官判你二人同为杀人之罪,认是不认?”
“大人,小的没杀人,小的只是偷点药……”
“我不认,我没有杀师傅,师姐!我没有杀师傅……”
陈怡只是看着角落里的齐帆,没有赏给两人一个眼神。
“哼!这可由不得你们,现在不认也无妨,关进天牢好好尝尝大刑的滋味,过几日,你们会抢着来认的。带走!”
角落的齐帆脸色越来越红,胸口闷得快要喘不上气,听见这刑官的判词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古代判案也太草率了吧,虽然这推论她认为是没错的,但两人的行为都没有确凿的佐证,如此就判了杀人罪……
齐帆气血翻涌,一口气喘不上来,脖子一歪就滑到地上。
“陈怡小姐,小风姐她怎么样?”
“她额上的伤深到头骨,失血过多才会昏迷。而脉象翻涌,搏动过快,面颊绯红……那株野参,你喂她吃了多少?”
“全都吃了。”
“……难怪,药性过冲,虚不受补。我给她开一服化解药性的方子,一日一次给她服下,一月后应该会有所缓解。”
“……这药……”
“你拿我的信札去不随医馆,他们不会收你钱的。你姐姐帮我找到害我父亲的凶手,此药就算我一点报答吧。”
小云脚步欢快出了门。
床上的齐帆缓缓睁开眼,便直接对上在帮她重新整理伤口的陈怡。
两人默契不语。
半晌后陈怡将多余的纱布掩好离开床边,齐帆疼得咧着牙向她道谢。
“该是我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揭穿那两人的谎言,我也不能知道父亲被害的真相。”
“陈小姐说笑了,您冰雪聪明、医术高明,你堂兄那等庸才都发现药的剂量不对,你是开方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怡清浅一笑,对上齐帆坚毅的眼神。
“齐姑娘,你知道被你吃掉的那株野参,价值多少吗?”
“千金?”
“我听说,你和小云姑娘都是福济院的孤女。最近福济院入不敷出,你们才会到署衙帮工,但一月才挣不足百文。”
“你什么意思?要挟我啊!”
“齐姑娘快人快语,不如我们就此定下约定。我将野参作价一千两,你若还我,尽可畅所欲言。但在此之前,还望你将此事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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