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引来更多目光,“既是陛下近侍,想必定然不凡。
不知有何才艺,可为陛下与我等远来之客,助助酒兴啊?”
语调轻佻,带着明显的恶意。
“嗡——”
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炸开!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带着担忧的,如同探照灯的强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血液瞬间凉了半截,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才艺?我能表演什么?
当场给他们做个PPT分析漕运数据?
还是表演个Excel函数速算?
巨大的恐慌让我下意识地、无助地望向那个唯一的依靠:主位上的黄瑶臻。
她也正看着我!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不复之前的从容,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我。
眼神深处,是冷静审视下极力压制的一丝担忧。
我看见她搁在案几上的手微微抬起,红唇轻启,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为我解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根被怒火和护主心切烧得滚烫的神经猛地绷紧。
不知从哪里榨出的最后一丝孤勇,支撑着我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我对着那个趾高气扬的使臣,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扯出了一个比哭还僵硬、却异常标准的“社畜应对刁钻客户”职业假笑。
“使臣大人说笑了。”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穿透了瞬间死寂的空气,清晰地响彻在殿内一角。
我喉头发紧,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
“奴婢愚钝不堪,琴棋书画,风雅之事,皆是一窍不通。”
我微微垂首,姿态依旧谦卑,腰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只会些伺候笔墨、整理文书的粗苯活计。
陛下仁德圣明,不嫌奴婢愚鲁蠢笨,留奴婢在侧听用,已是浩荡天恩,奴婢日夜惶恐,唯恐有负圣恩。”
我顿了顿,无视那使臣脸上错愕凝固的表情,维持着那抹假笑,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他案上堆积的珍馐美馔,声音提高了一分:
“是以奴婢以为,为君分忧,佐理政务,使江山稳固如磐石,万民安居乐业,方是臣下侍奉君王最大的‘才艺’与根本。”
“至于丝竹管弦,娱人耳目之事,”我话锋一转,笑意加深,却无一丝暖意,目光投向殿侧垂首侍立的乐师,“自有乐坊司各位技艺卓绝的大家更为擅长。使臣大人若对此雅趣有兴致,奴婢倒是愿意为您引荐一二?”
话音落下,死寂。
连乐师拨弄琴弦的手指都僵在了半空。
几位原本脸色难看的老臣,此刻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方才试图开口解围的老尚书,甚至轻轻捋了捋胡须,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内侍总管李德顺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明显有着赞扬的意味。。
那使臣的脸皮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像是被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酒意彻底吓醒了,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却憋不出一个字来,尴尬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
就在这时,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上,主位方向传来一声轻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黄瑶臻正用一方素白锦帕轻轻掩着唇,但那眼底眉梢,漾开了层层真切的笑意。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端庄疏离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瞬间点亮了她雍容的面庞,也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她看向我的方向,目光灼灼,带着近乎炽热的赞赏与愉悦,那光芒几乎要将我融化。
“朕这侍墨女官,”她放下帕子,声音清越响起,里面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带着磁性的笑意尾音。
笑意之下,却是山岳般不容置疑的威势,“年纪尚轻,性子也直白了些,言语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使臣海涵。”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使臣,笑意收敛,只剩一片沉静的威严,“不过,她方才所言,倒也不失为一番道理。
邦交之重,在于诚心实意,在于互惠共利,岂能拘泥于杯酒丝竹、娱兴小道之上?
使臣以为呢?”
那使臣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额头渗出冷汗,慌忙起身,几乎是带着哭腔连连作揖:
“陛下圣明!陛下所言极是!
是外臣酒后失德,胡言乱语,陛下恕罪!女官大人……恕罪!”
他的姿态狼狈至极。
丝竹声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宴会的气氛在短暂的僵硬后,再次活络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僵硬地退回原地,感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方才全凭一股意气撑着,此刻松懈下来,双腿酸软得像刚跑完百里,微微打着颤,心跳依旧急促得如同脱缰野马。
就在我拼命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时——
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我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衣袖,被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力道轻微得像蝴蝶振翅。
我心头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几乎是僵着脖颈,一点点偏过头去。
只见黄瑶臻依旧端坐主位,侧着脸,正与邻座的一位藩王低声交谈着什么,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神情专注而优雅。
但是!!!
就在她看似随意搭在扶手上的、那只被华丽玄色凤袍宽大袖摆完全遮盖的左手,却悄无声息地、像灵蛇般滑了过来。
不是握,不是拽,而是用一种带着小心试探又无比精准的力道。
用她微凉柔软的指尖,沿着我同样冰凉僵硬的手指背,极快、极轻、像羽毛划过水面般,顺着指骨线条,暧昧至极地——?滑抚而过?。
那触感!
不是简单的触碰,是抚摸!
带着安抚,带着激赏,或许……还带着一丝亲昵?
快!
快到仿佛只是衣袖交错时无意的摩擦。
轻得像情人耳畔气息的拂动。
但那份微凉的柔软与指腹滑过的细腻触感,却如同带着细小电流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我的皮肤,顺着指骨一路蔓延,直抵心脏!
“轰——”
我的心脏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疯狂暴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力道大得几乎要冲破喉咙,炸裂开来。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连耳垂都像是被沸水烫过。
我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快要尖叫出声的冲动和脸上失控的表情。
她……她是在安抚我?
这感觉,比方才怼翻使臣还要惊心动魄!
直到宫宴结束,送我回住所的小宦官提着灯笼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窗外月色清冷,我缓缓抬起那只被她触碰过的手,借着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痴痴地看着。
指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滑过的路径,带着酥麻的余韵。
我用另一根手指,无比珍重地、极轻极缓地抚过那片被“临幸”过的肌肤……
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像个偷吃了满罐蜜糖的傻子。
所以,我这是……成功护驾?
而且还拿到了老板独一无二的……“私下认证”?
虽然只是偷偷的、近乎虚幻的一次指尖滑抚……但这感觉……
比升职加薪、比漕运方案采纳、比任何物质奖励都要让人……上头千倍万倍啊!
代明玉,你彻底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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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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