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之事,千头万绪。”她阖着眼,声音低沉下去,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这片寂静夜色,或者……对着眼前唯一的人倾诉,“牵一发而动全身……皆系于朕一念之间。”
那声音里浸着千斤重担的沉滞。
我的心猛地一跳,她……这是在对我诉说压力?
一股混杂着心疼与受宠若惊的热流涌上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悄悄挪了一小步,让自己更靠近那圈暖黄的烛光范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陛下睿智,已然抽丝剥茧寻着了关窍。
剩下的,无非是步步为营,稳妥施行。
便如同……如同清理一团纠结的丝线,只要寻着了线头,耐着性子,一缕一缕细细梳理,总能……理顺的。”
我说得有些笨拙,却诚恳。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越过跳跃的烛火,落定在我脸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停留了好一会儿,久到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响。
半晌,她才极轻、极缓地“嗯”了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你倒是……会宽慰人。”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视线却微微下移,落在我因为紧张和刚才端茶而微微蜷起的右手上。
那目光停留的地方,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手还疼么?”她问得突兀,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日天气如何”。
“啊?”我彻底怔住,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没跟上她思维的跳跃。
“那日磨墨良久,朕看你手腕都僵了,动作滞涩。”
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目光并未收回,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来是不得法,伤着了筋骨。”
我:“!!!”
她居然注意到了?!
那天初次担任侍墨,紧张加上不熟练的笨拙姿势,手腕确实酸痛得厉害,下值后筷子都险些拿不住。
但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连揉手腕都是躲着人偷偷干的!
一股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直冲头顶,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忐忑。
那是纯粹的受宠若惊,混杂着一丝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无法言喻的甜意,丝丝缕缕渗入四肢百骸。
“早、早就不疼了!真的!”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只被“点名”的手背到身后,用力藏起来。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多谢陛下垂询关怀!”
甚至我的声音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黄瑶臻看着我慌里慌张、欲盖弥彰的动作,眼底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收敛了那片刻的慵懒,重新坐直了身体,姿态端凝地执起了朱笔,目光落回奏疏。
就在我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个让我心跳失序的小插曲已经悄然翻篇时……
她沾了朱砂的笔悬在奏折上方,并未立刻落下,却头也不抬、状似极其随意地吩咐道:
“明日下了值,自己去趟太医院。”她顿了顿,笔尖终于落下,在奏疏上划下沉稳的一笔,“领些舒筋活络的药膏回来。”
我猛地抬起头,瞳仁因震惊而微微放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御用的……药膏?
陛下特批……给我?!
她依旧专注地看着奏折,朱笔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就像刚才那句话只是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差事。
只是在那跳跃的烛光映照下,她流畅书写时微微侧向我的半边脸颊,尤其是那精巧如玉的耳廓边缘,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绯色?
像初春枝头一点将绽未绽的桃花苞,隐秘而美好。
是我太过激动眼花了吗?
还是烛光晃出的幻影?
心跳骤然失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我疑心整个御书房都能听见。
我死死盯着那抹可疑的红晕,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忘了所有规矩,忘了身份,像个发现了世间最大秘密的傻子。
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近乎“放肆”的注视,握着紫檀笔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骨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被窥探的窘迫。
但她强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依旧没有看我,只微微侧脸避开我的视线方向,清清冷冷地轻斥道:
“还愣着做什么?烛火黯淡了,看不真切字迹。速去添换。”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恼意,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我如梦初醒,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烛台,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离地面,嘴角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一边小心翼翼地拨亮烛芯,换上新的蜡烛,我一边忍不住借着动作的遮掩,偷偷抬眼去瞧她。
她依旧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脊背挺直如青松,朱笔在奏疏上沉稳移动,侧脸的线条在明亮起来的烛光下显得愈发优美而专注,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帝王威仪。
然而,那抹停留在她白玉般耳廓上的、挥之不去的淡淡红晕,却像只属于我们两人知晓的秘密,在烛光下无声地燃烧着,将整个御书房都染上了一层隐秘的暖意。
所以,当“关系户”的感觉……
好像……也不赖?
尤其是当这份独一无二的“关系”,是来自于那位又美又强、心思深沉如海、却会默默记挂你手腕酸痛、还会……害羞的顶头大老板时。
代明玉,你堕落了。
但是……这甘之如饴的堕落,真是……让人快乐得想叹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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