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尴尬和冷凝的氛围被这么一搅和，和缓了许多。
周月朗见人笑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朝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还散发着热气的菜肴：“再多吃一点。”
沈冬至看了他好一会儿，露出了一点狐狸似的笑容：“不吃，除非，你把我的债务免了。”生怕他不同意一般，又补充道：“我都知道了！你联合他们骗我！”
“可以，”周月朗一点都没有被抓个现行的尴尬，坦然又霸道：“但是你只能在府上住。”
被他一双眼睛深邃而专注望着，沈冬至竟然感觉到一丝和风细雨下的压迫。
他败下阵来，重新坐下来低头扒了两口饭，含糊道：“好吧。”
这道青笋焖牛肉，比刚刚好吃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屋内只有碗筷轻撞的声音。沈冬至看着不知道多少次夹菜过来的筷子，眼神盯在一盘菜上，磕磕巴巴道：“这，这几个晚上，怎么，怎么没来，听，故事……”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不过来找他，为什么表明心迹以后就消失不见，可话到嘴边，就是无法说出口。
其实周月朗这几天也很折磨，以往那些莺莺燕燕都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哪里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绞尽脑汁，去哄一个人。
那晚沈冬至说什么也不愿意搬到主院去，他还在房里低落地枯坐了一晚。
觉得是自己太急，把人吓跑了。
周月朗由衷地觉得，沈冬至是不一样的。
在他身上，既有着半分尊卑都看不到的无礼，又有着周围人所没有的灵动与活泼。明明长得一副柔软无害小绵羊的样子，讲故事的时候偏偏一肚子坏水，狡黠又可爱，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等他回过神来，沈冬至已经盯着他很久了：“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什么？”周月朗脱口而出，问出了以后才觉得不妥，更正道：“本王的意思是，你说的不够详细，再重新说一次。”
沈冬至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反应，是压根就没听吧！
不行，有求于人，姿态得放低。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在八方街上经常能看见的各路算命大仙的笑容来，诱惑道：“给我一个机会，我带你赚钱。”
周月朗心跳快了两分。
“好提议，”周月朗声音不知怎地沙哑些，说道：“再多说点。”
他确实被诱惑到了，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沈冬至朝他主动靠近，两人之间缩短的距离。
沈冬至对这人的一心二用毫无察觉，摩拳擦掌地说着他一定会发财的计谋。
有什么比赚钱发财更重要的事情呢？如果有，那就是赚大钱，发大财！
“这几天我观察过了，八方街上人流虽然多，但是能来听书的都是起早贪黑，为生活奔波的民众，他们时间紧，手头也没有那么宽裕，给的赏钱也比较少。”
“而且，我也发现他们其实没有很喜欢我的故事，可能是我的故事太吓人了，他们总被我吓跑。”
周月朗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的事，我就很喜欢。”
沈冬至的宏图霸业被他喜欢两个字击碎，创业未始，就已然崩殂。
他攥紧了手指，脸颊微红：“我，我，我发现，他们喜欢的类型不一样，所以我想，开个茶楼，分成几个区域，再做一些糕点小吃。这样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故事，就不会损失客流量啦。”
他说的话里有些字词周月朗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周月朗理解他。
家大业大的王爷不假思索：“可以，想开在哪里，今晚我就让人动工。”
“啊？”沈冬至愣住了。
这个方案他想了好几天，甚至还考虑到了如果周月朗不同意的plan B。
他构想了周月朗会拒绝他的千万种理由，准备了许久，却没想到，一个也用不上。
真的，有钱真好。
为什么他不能也穿在王爷身上？
生怕金主爸爸跑了，沈冬至连忙收回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开始诱敌深入：“我，那个，开茶楼不难，我，没有资金……”
“资金？”
沈冬至窘迫，有些难为情：“我没有钱……茶楼的装潢，人手的雇佣，食物的制作等等，我，我手上一分钱都没有……”
周月朗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这些沈冬至认为的天大难题，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对周月朗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这次，周月朗学会了小狐狸的坏招，他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眼睛，诚恳地问道：“那怎么办？”
羊皮下的小狐狸哪里知道这人的圈套，兴致勃勃地就往里钻。
“是这样的，我想了一个办法，”沈冬至生怕这人不同意，语气一软再软：“你先出资，唔，就是你先帮我把这些钱给了，以后茶楼赚到的钱，你六我四，行吗？”
周月朗精准地抓住了某几个关键词：“就是，我先借你钱，对吧。”
这个词很敏感，沈冬至立刻警觉起来。
小狐狸的耳朵竖起来：“不是，不是，不是借给我。”
他一本正经，指着两人：“是借给我们。”
“我们”这两个字，让周月朗的呼吸都慢了两分。
原本他听到沈冬至软而娇的语气就想答应，可现在，他想看看，这小狐狸，能为了赚钱让步成什么样。
他轻笑了一声，指节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如果我不呢。”
怎么能够断人财路！
沈冬至着急：“不然你七我三，也可以的！”
周月朗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一下头。
沈冬至咬牙：“你八我二！不能再少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呢。
一向好松口的王爷今晚就跟被浆糊糊了嘴一样，不管沈冬至怎样死缠烂打，在这关键一步怎么都不肯点头。
“那就先这样吧，”周月朗朝窗外看了一眼，起身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时辰不早？
当初缠着自己讲故事讲到深夜，不让人睡觉的是谁啊！
“别别别，别走！”
煮熟的鸭子能飞，到他沈冬至手里的财神爷就没一个能走的！
沈冬至双臂张开，拦在了他面前。
“你别走，我给你讲故事！”他绞尽脑汁地留着人：“讲，嗯…讲五个！不不不不，讲到你满意为止！”
王爷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本王今日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了。”
沈冬至看着面前的人年轻力壮气色红润，全身上下写满了“健康”二字，无语凝噎。
行，真有你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逼死沈冬至。
正常的方法不行，那只能，剑走偏锋了。
“周月朗——”
这一声成功让人停下了脚步。
在周月朗的预想中，沈冬至方才的条件已然是他的底牌。
可他真的，低估了，一个现代人，尤其是现代社畜，对于赚钱的渴望。
肩宽腿长的王爷刚刚转身，一双手就圈住了他的腰。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满怀的温暖与柔软。
一向霸道冷漠的王爷有一瞬间的手无足措，像块铁板一样立在原地。
只是须臾，铁板反应过来，有力的双臂圈住主动投怀送抱的的小狐狸。
实在是意外之喜。
意外的让周月朗身上骤然起了汗。
沈冬至羞得脖颈都泛了红，圈住他腰身的双臂都因紧张在颤抖，他抬起头，用那双宛若泛着叶上凝露的鹿眼看着他，声音又轻又可怜：“可以吗？”
像是怕王爷别有用心，沈冬至羞赧中还持有着那份不多的精明：“你当东家，我给你赚钱，只要你先投入一点点，可以吗？”
尽管周月朗知道他这把声音是故意装出来的，但还是就此沦陷。
冷酷王爷调动了平生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做些什么，高岭之花般地微微颔首，如果忽略他急促滚动的喉头外。
虽然他不是商人，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薄利才能多销。
“好的好的好的！！”沈冬至兴奋地跳了起来，立刻推开人，转头就把细心藏在这枕头下的合约拿了出来。
周月朗拿过纸张，挑了挑眉。
真的很难去描述手上的这几张东西。
墨迹深浅不一，字有大有小，甚至有一些地方还写错了，打了个巨大的叉叉。
周月朗的视线从这团鬼画符中抬起来，看了沈冬至一眼。
字如其人。
古人欺我也。
“今楼因宵食，人费，并两还效，”周月朗艰难问道：“你写诗啊？”
“啊？？”沈冬至满脸迷茫，忙靠了过去，恍然大悟：“不是不是！！横着读！横着！我给你读！”
沈冬至拍了拍自己脑袋，忘了古代人的书写和阅读方式都是竖排的了。
“今有周月……呃，周王爷自愿自动自觉投入资金至茶楼，用以茶楼建设。因此，周王爷将成为茶楼东家，日后在茶楼的所有消费如宵夜，小食等一律免费。”
“同理，东家日后不能以任何理由逼迫合伙人沈冬至还钱，”沈冬至修长的指尖点着那些比草书还不如的字，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本合约从签名之日起生效。”
沈冬至非常狗腿地双手呈上了毛笔，很快，纸上就出现了龙飞凤舞的签名。
他笑得合不拢嘴，夸道：“财神爷的字就是好看！”
周月朗纵着他随意乱喊名号，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小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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