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知拙

拂林山的宝藏不在于五十步就能一见的琥珀,而在于山腹中间,藏着一个天然的湖泊。

湖泊隐在山雾中,半闭塞的环形让湖泊的水温较高,泛着牛乳白的雾气。

山水之地,鬼斧神工。

几人泛舟湖上,一路笑谈。

清蘅虽在深宫里长大,却不像其他公主般拘谨约束,常常被沈冬至一些新奇的见解和说法逗笑。

“用钱币砸乌龟真的这么灵吗?”清蘅听得仔细,说道:“那我回去以后,去砸一下御花园里的二狗。”

二狗?

沈冬至疑惑地眨眨眼。

周月朗揽着他,解释道:“是一只乌龟。”

沈冬至笑得前仰后合,白皙地脖颈仰着,像湖中脆生生的藕,又像是常常放在手中把玩地羊脂白玉。

周月朗喉间紧了紧,垂下的手指有力地摩挲着他的肩膀。

小舟摇晃,不知日常短。

黄昏时分,白鹇在长满的芦苇的湖中高地里栖息。

湖水漾起的浮萍让机警的白鸟时不时发出低哑的长鸣,偶有翅膀扇动,便看见一道白影横掠天空。

清幽宁静的山中别院,沈冬至特意避开了周月朗,在疏影横斜的翠竹林旁找到了清蘅。

清蘅正用竹叶编着手环,见他走来,晃了晃耳上的珠玉,笃定道:“想问王兄的事?”

沈冬至干巴巴道:“这么明显吗?”

水葱般的手指绕了最后一道,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玩笑道:“不然王妃私底下寻我,难不成是因为对我生出了情愫?”

未出阁的公主都这么大胆的吗!

吓得沈冬至连连摆手。

清蘅偏头,柔婉的脸清丽动人:“王兄不跟嫂嫂说么。”

沈冬至被她的称呼弄得一愣,却又觉得不是今晚对话的重点,轻咳一声,放了过去。

“我听说,他年少的时候,过得不太开心,我,我也不好直接问他,揭人伤疤嘛。”

清蘅把剩下的竹叶收起来,看他一眼。

这人好有意思,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内心却细致柔软的很。

“宫里日子不好过,王兄的日子尤甚。”

清蘅引着他,朝一旁的凉亭走去。

“王兄出生那日恰好是元宵节,火树银花,万灯通明。这要是放在嫡长子身上,便是大吉之兆,可落在旁人身上,便是无尽的祸端。”

沈冬至放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起来。

“所以王兄从小便被各种提防与忌惮,见过各种世态冷暖,人心凉薄。但好在王兄的生母颖妃娘娘还在,虽然暗箭难防,也算是有个安稳的童年。”

“王兄六岁那年,宫中疫病,颖妃娘娘不知怎地,身患重病,后来太医诊断,宫中的疫病皆因娘娘而起。”

沈冬至心里一紧,失声道:“怎么可能!”

清蘅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颖妃自此被打入了冷宫,又因王兄是皇子的身份,不可同住,两人就此被迫分开,直到……直到颖妃病重去世后几天,尸身都腐烂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自那以后,王兄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处处艰难。好在我一个公主,无法夺嫡夺权,他们对我一向漠视,我便时常与孤身一人的王兄混在一起,两人相互帮衬,倒也度过了最难的时候。”

“颖妃娘娘去世以后,无人替王兄及冠礼,便由皇后出面。皇后赐予王兄 ‘知拙’二字,你当知道她的意思。”

沈冬至一愣,喉间滚了几下。

知拙,知拙——

“提醒他应自知,笨拙粗劣,不堪重任。”

周知拙。

沈冬至在心里念着这三个字,舌根都在发苦。

如此光风霁月,鲜衣怒马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字。

山风清劲,摇曳着竹林沙沙作响。

清蘅见他皱着眉头,唇线紧抿,双手也不自觉地搅在一起,换了一个话题:“王兄今年二十有三,一直未成家,不光是因为王兄还未找到心仪之人,也是因为皇上不想他成家,不想他有后。”

“不过,王兄独立开府后还是许多人梦寐以求想要嫁进王府,各种递往府上的拜帖和女子画像也不少,其中也不乏男子画像,都没能让王兄松口。”

清蘅顿了顿,笑意盈盈:“这段时间他入宫,好几次都匆匆离去,我便猜想着是哪家千金这么本事,能让心如磐石的王兄动心,没想到是嫂嫂这么特别的一个人。”

“虽然王兄看起来严肃冷厉,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可他内里不是那样的人,”话至此,清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起身朝沈冬至行了半礼,诚恳道:“寻常夫妻相处尚且有口角,你们更是不易。王兄独经风雨十数年,第一次如此倾心一人,还请沈公子多体谅包容,能与王兄共风雨,同喜乐。”

她称呼他为沈公子,不是王妃,也不是嫂嫂。

就是沈冬至自己。

沈冬至看着山崖间西斜的月,皎白明亮,应道:“我会的。”

入夜,寂寂无声。

山中天寒,气温低,畏冷的沈冬至靠在周月朗怀里,想着清蘅的话,怎么都睡不着。

他抬起头,只能看见周月朗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周月朗,”沈冬至小小声地唤道:“你睡着了吗?”

温暖的大手揉上了他的脑袋,周月朗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有只小狐狸一直在拱来拱去的,可叫我怎么睡。”

“对不起嘛。”沈冬至毫无诚意地道歉,撑起身体看他,眼睛亮亮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周月朗把被子提上了点,笼住他单薄的后背:“求之不得。”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屋檐泄露的清辉,打在沈冬至的脸上,像镀了一层银霜。

“从前有一个王子,可他跟别的勇士王子不一样,不会武功,不会屠龙,每日沉迷赚钱。”

“有一天,王子突然被一场雨卷走了,来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第一面就碰上一个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的恶龙。”

沈冬至双手成爪,放在脑袋边,嗷了一声:“这么凶的恶龙。”

周月朗轻笑着,放在人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确实很凶。”

“嗯!王子一开始也觉得恶龙很凶,很可恶,但是王子打不过他,于是被恶龙叼回了他的洞穴。”

“恶龙也跟别的恶龙不一样,没有翅膀,不会喷火,很,很爱听故事,”沈冬至警惕地看着周月朗,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而且洞穴里都是黄金,家财万贯。”

“后来,后来就是王子和恶龙看对眼了,就,喜欢上了对方。”沈冬至补充道:“是恶龙先动的心!”

周月朗笑得宠溺,温柔地亲着他的嘴唇,耳鬓厮磨:“然后呢?”

沈冬至的脸颊都在发烫,索性闭上了眼睛,一股脑道:“因为恶龙太凶了,后来就有很多人挑衅生事。王子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每次都会跟恶龙在一起,对他好,陪着他。”

“一辈子么。”

“嗯,一辈子。”

周月朗搂着人,沉沉地笑了起来。

沈冬至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涨红着脸狡辩:“我是说王子,不是说我!”

“我知道,我在说恶龙,”周月朗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不会喷火,没有翅膀,打不过别的勇士,也会守护着自己心爱的小王子。”

“更重要的是,洞穴里的所有的黄金与宝箱也都是小王子的,”周月朗扶着他肩膀与他对视:“这样,小王子会多喜欢恶龙一点吗?”

“会啊,”沈冬至眼里泛着星点的雾气:“最喜欢他了呀。”

恶龙如果有翅膀的话,一定都能着火。

沈冬至一点点沉沦在周月朗热得发烫的怀抱里,除了耳边迷人心智的低语,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看不见。

月上中宵,山林间虫声嚷嚷,此起彼伏。

沈冬至蜷在周月朗怀里,缓着劲,低声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靠着床头的人偏过头看他:“当然。”

沈冬至凑前了些,再凑前了一些,气息贴着耳朵,看起来就像是夫妻间咬耳朵的荤话,可下一秒——

“你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吗?”

周月朗知道他大逆不道,但是没想过他这么大逆不道。

沉下脸色的周月朗很吓人。

冷厉的双眸,紧抿地唇锋,略微下沉的下巴。

问问而已嘛,干什么辣么凶。

沈冬至瑟缩了一下,抓着他肩膀的手滑开,脸色渐渐发白。

他错开眼神,声音几不可闻:“我,我,其实,是想,想问你的母妃……”

周月朗的生母被定罪得太敷衍太离谱,连沈冬至这个现代人都看出来了。

害母之仇,焉能不报?

周月朗想要伸手抱他,沈冬至瞳孔放大,朝后缩了缩。

害怕与惊慌,写在了脸上。

氛围瞬间冷凝。

周月朗收回了手,喉间滚动:“对不起。”

“高处不胜寒,那个位子我不想坐,也不想去争。”

他试探地再次伸出手,把缓和下来的人拉进怀里。

“母妃下葬后,我去收拾了她的东西。她留有一封绝笔信给我。”

沈冬至靠着他,小声道:“是不是写着希望你平安幸福,就好。”

沉默半晌,周月朗应了一声。

“天下父母,大多如此。”

“圣上虽然疑心重,在治国方面也算井井有条。既如此,何必尸横遍野,动荡不安呢。”

怀中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月朗安抚地吻着他的眉眼:“对不起,刚刚凶你了。”

沈冬至摇了摇头,伸出双臂,一手绕过他的脖颈,一手护着他的后脑,是一个牢牢保护的姿势,郑重道:“平安顺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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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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