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盼儿向来都是乖顺的,沉默的,即使被孙老三逼着嫁人,她也只会默默流泪,哭得像个流浪的猫儿似的。
陡然看到孙盼儿这般冷漠的表情,吴氏被吓得愣住了。
院门口的乡亲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孙盼儿什么也听不到,或者说她也不在意都在说什么。她只是平静地捋了捋自己的发丝,而后一字一句道:“孙宝根赌博欠钱,你们要我嫁给葛家村的葛大建,因为他家给的聘礼够多。”
“我嫁了。”
“成亲那日,刚跨火盆,他们就说我没了贞洁,把我退回来了。你们身为我的爹娘,不想着替我澄清清白,反而觉得是我与人私通,败坏名节。”
“为了给你们的宝贝儿子弄钱,你们要把我卖去窑子,我不从,就被你们关进柴房,不给吃,不给穿。”
“我能怎么办?”孙盼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有雪花落在她的乌发间,她抬手抚过发间,笑得更加灿烂,仿佛是遇到什么好事一般。
“我只能,”孙盼儿顿了顿,她走到吴氏面前,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道:“去死。”
吴氏被孙盼儿脸上渗人的笑容吓得不敢出声,眼神躲闪。
“若非雁儿姐姐昨日救下了我,恐怕待你们找到我时,只能看到挂在雪地里的一具冻尸。”
“哦,对了,”孙盼儿轻笑一声:“我若是死了你们也能拿到钱。”
“像我二姐那样,卖掉尸体给人家配阴婚。”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孙盼儿却不管不顾,继续道:“你们来寻我是真的为了母女亲情吗?”
“不是。”
“是为了卖我换钱。”
吴氏的一双手上布满这些年干活留下来的伤口和茧子,平日里看起来沉稳有力,尤其是打在孙盼儿身上时,发出啪啪的响声。
但此刻,吴氏一直别过头,不敢跟孙盼儿对视,她的那双手交握在腹前,紧张又无措。
孙盼儿轻笑一声,笑自己软弱。以往总觉得吴氏和孙老三是不可违抗的,是难以压制的,她唯有服从一条路。
今日一看,却不过如此。
那头孙老三又开始嚷嚷了:“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年纪到了,给你寻一户有钱的夫家让你过上好日子有何不对?”
“你这死丫头恩将仇报啊!辜负了我跟你娘的一片好心不说,还被人发现失了贞洁。”
“我不嫌你给我老孙家丢脸,你反倒开始嫌弃老子?”
孙盼儿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孙老三。
孙老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总觉得孙盼儿又在憋着什么坏。
但他毕竟是孙盼儿的亲爹,又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当着众多乡亲的面,总不好被一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压下一头。
孙老三梗着脖子道:“是你,养不熟的白眼狼!败坏我老孙家的门风,老子还不能把你赶出家门?”
孙盼儿不接话,半晌后,她突然轻笑一声:“自我六岁起,家中的饭菜都是我做的。”
孙老三不明所以,只觉得孙盼儿这会儿是怕了,开始细数自己的功劳来求他心软,于是他便抬起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阿月看得想给他一脚。
赵寒雁拉住了,冲他摇摇头。
孙盼儿却仿佛并未看见,她继续道:“后山上有一种草,它的根长得很像人参,果实成熟时是诱人的紫红色,像葡萄。”
孙老三皱着眉,不知道孙盼儿突然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赵寒雁心底却隐隐有了一个想法,昨日她就曾和孙盼儿谈过,她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使再怎么隐藏,孙老三总是会找上门的。
若是孙盼儿铁了心要离开孙家,就一定要面对孙老三和吴氏的刁难,最好能够吓怕他们,让他们知道她孙盼儿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弱女子,她会反抗,会攻击,会伤害他们。
让孙老三和吴氏知道,有她孙盼儿在孙家一日,孙家便不得安宁。
“你的宝贝儿子最喜欢吃那个紫红色的浆果了,”孙盼儿勾起嘴角,这次她的笑容直达眼底,仿佛是在讲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幼时他总是强迫我去后山给他摘。”
孙盼儿的笑容很真诚,孙老三却本能地察觉出一丝不对。他对那紫红色的浆果有印象,家中似乎确实出现过。
“你好像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孙盼儿声音轻轻的,她道:“商陆。”
“也叫......”孙盼儿一脸戏谑地盯着孙老三的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
“上路。”
“你!”孙老三顿时明白了,孙盼儿居然上山采毒果子给他的宝贝儿子吃!
“你居然残害手足!你这个毒妇!”孙老三挣扎着起身,撞向孙盼儿。
孙盼儿睁大了眼睛,一脸天真和无辜:“爹爹,是弟弟要吃的呀。”
“他喜欢吃,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听他的话,去山上给他找。”
孙盼儿瞬间变脸,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不然,他又会打我的。”
若非时机不对,赵寒雁恨不得给孙盼儿的演技鼓掌。她暗自感叹,孙盼儿才十二岁,演技已经如此炉火纯青,若是在现代,妥妥的天选演员圣体。
只可惜她生在古代,这里没有机会给她发挥。
不,还有她的木偶戏班子。
经此一役,赵寒雁顿觉自己要留下孙盼儿的决定太对了,这般有演技有实力的人,正是戏班子所需要的。
孙老三被气的说不出话,一旁的吴氏也是一脸呆滞,他们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孙盼儿居然敢毒害宝贝儿子。
自孙盼儿六岁起,家中的饭菜便由她准备,她既然能引诱儿子吃毒果子,指不定又在他们的的饭菜里加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顿觉自己养出来一个地狱阎王。
“孙盼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人私通、忤逆父母、毒害亲弟,你不得好死!”孙老三气得大骂。
孙盼儿却突然用袖子掩面哭泣:“爹爹,我真的没有私通也没有毒害弟弟,是弟弟他口味奇特非要吃那东西,我劝过他的,可他只会打我......”
孙盼儿并未夸大,别说孙盼儿了,孙老三那个儿子被宠坏了,生气起来连孙老三和吴氏都敢上手打,更何况是家中地位最低的孙盼儿。
孙老三被孙盼儿来回变脸弄得不上不下,他喘着粗气,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原本是想带孙盼儿回家卖进窑子换钱,没想到她居然扮猪吃老虎,表面装得软弱可怜,背地里胆大到敢给宝贝儿子下毒,儿子平日里对她极好,她孙盼儿不过是因为他们夫妻偏心儿子,居然这么报复,他都不敢想,若是儿子有一天被孙盼儿毒死了,他跟吴氏要怎么活下去!
孙盼儿报复心如此之重,实在是不能再留着了。
孙老三眼睛一转,幸好他已经把窑子的老板带回家中了,现在只要把孙盼儿交给他,再收了对方的银子,就可以把这个疯婆子弄走了。
想到这里,孙老三按下怒火,好声好气道:“盼儿,是爹娘对不住你,你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
孙盼儿却不说话,声音冷淡:“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窑子的老板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吧。”
“只等我跟你回去,你就能收到我的卖身钱了。”
被拆穿的孙老三神色大变,他硬着头皮道:“胡说什么呀盼儿,爹爹这是想带你回家而已。”
“我跟你娘还活得好好的,你说你住在你赵叔家里算个什么事呀。”
孙盼儿还未开口,只见一个身着烟绯色长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被人推进院子。
孙老三一看,那人正是花楼的老板花妈妈。
赵寒雁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江竟遥,满意地点点头。
昨日孙盼儿说过,孙老三要去镇上请花楼的老板回家把她带走。今日一见孙老三上门,赵寒雁便吩咐江竟遥去孙家看看,若是那老板真的在,就想办法把人引过来。
江竟遥去了孙家,果然看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坐在屋里,江竟遥谎称是孙老三让他来请人的,那女人便跟着来了赵家。
方才发生的一切花妈妈自然看在眼里。原本看到这孙盼儿长得瘦瘦小小,一副还未发育完全的模样,就算去了她们花楼恐怕也不能立刻接客赚钱。
后来听到孙盼儿说给亲弟弟吃毒果子,花妈妈心里立刻打了个寒颤,对于亲生弟弟尚且都敢下毒,若是哪个客人或者她们谁得罪了这个孙盼儿,怕不是也会被报复。
花妈妈只想赚钱,她才不敢把这样凶残恶毒报复心强的女子带回去。到时候赚不到钱也就算了,别闹出人命,把她饭碗都给砸了。
孙老三见花妈妈突然出现,立刻赔着笑道:“花妈妈,您怎么来了?稍等一会儿,马上我就把这丫头给你。”
孙老三说着便给吴氏使眼色,吴氏连忙迎上去扶着花妈妈,笑着道:“花妈妈,外头风大雪大,您先随我回家等着吧。”
商陆是真的存在,也是真的有毒,我小时候家附近有好多,我还吃过,现在看来当时真是福大命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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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只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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