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雁自己有知人之明,对于江竟遥的为人,她还是有几分把握。
岳青染不提还好,一提她便想起来那日江竟遥的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奇怪。孙盼儿如今对她避之不及,她就算有心想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唯一能问的就是江竟遥。
“至于阿遥......”赵寒雁叹了一口气道:“待他考完,我会问清楚。”
“雁子,”岳青染握紧了赵寒雁的手道:“不是姐姐多嘴,只是姐姐这些年在花楼看过了太多花言巧语的男子,他们惯会说些好听话来欺骗你们这些小姑娘。”
“凡事你都要留个心眼儿,即使那人是江竟遥。”
赵寒雁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也是岳青染对她的关心。
至于江竟遥是不是属于“花言巧语”这一类男子,赵寒雁有自己的判断。
与岳青染谈完之后,赵寒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待孙盼儿也一如往常。
在赵寒雁心里,孙盼儿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她做了什么不一定出于自己的本意。她赵寒雁既然把人带在身边,听她叫一声“姐姐”,那便要承担起教育引导孙盼儿的责任。
正如她跟岳青染说的那样,她让孙盼儿放弃了自己的家人,自然要承担起家人的角色和责任。
赵寒雁问心无愧,可孙盼儿却不一样。
孙盼儿敏感又自卑,在云福村时,面对真心疼爱女儿的赵父赵母,她就有些羡慕赵寒雁。
只是那时孙盼儿刚从孙家那个吸血窟里逃出来,赵父赵母心疼她,对她和赵寒雁,包括阿月,都是尽量一碗水端平。
她那时是真的很感激赵寒雁,感谢赵家人。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抚平她在孙家受到的伤害,反而会不时地跑出来,与她之前的水深火热作对比,让她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幻想,若是她一出生就在赵家,是不是就能拥有赵父赵母,这样的情绪令她生出几分对赵寒雁的嫉妒。
后来江竟遥考上举人,见识到乡亲们对举人江竟遥和举人夫人赵寒雁的谄媚,这种嫉妒便如同埋在土地里的种子,疯狂吸收她体内的羡慕和嫉妒为养料,然后挣脱束缚,破土而出。
孙盼儿也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赵寒雁拼命把她从悬崖下拉上来,她该心怀感激,结草衔环来报答赵寒雁才对。
可心中的嫉妒和羡慕由不得她控制,尤其在来了京城之后。
京城是这样的繁华,行走在大街上的女子们大多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
孙盼儿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子们,心中的嫉妒之意更甚。
凭什么她们一出生便拥有父母的宠爱,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想裁漂亮衣裳就裁,想买贵重首饰就买,她们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需动动嘴皮子,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便会替她们打点好一切。
在街头表演的每一次,孙盼儿看到那些随随便便就掏出来一锭银子打赏的女子们,心中的不平衡便加重一分。
她的心中逐渐燃起了一团火焰,焦灼的情绪在心头缠绕着,束缚着,逼得她喘不过气。
她听着台下那些贵女们的嬉笑声,只觉得那是对她的嘲笑和讽刺。
可同样和她一起表演的阿月却仿佛不受任何人的影响,阿月依然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笑得畅快,阿月的笑声清脆悦耳,即使在京城的喧嚣中也如银铃一般,而她孙盼儿,她的声音却显得沉闷低沉。
她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她努力告诫自己人各有命,她能离开孙家,离开云福村那个小地方,来到繁华的京城,已经很幸运了。
直到在街头看到坐在马车里的阿月时,孙盼儿才明白,原来她跟阿月是不一样的。
阿月是那天上月,就该挂在天际独自皎洁,而她则是阴沟里的老鼠,即使爬上岸,也依旧是肮脏的、不受人喜欢的。
就连与她同为云福村小村姑出身的赵寒雁也嫁给了举人,待江竟遥当了官,赵寒雁就会成官夫人,成为那些满头珠翠绫罗绸缎女子中的一人。
孙盼儿夜里总会做梦,在梦里,她幻想着自己能像那些贵女一样,她企图快活地微笑,但那笑容却被内心的自卑和嫉妒所掩盖,让她只能蜷缩在无形的壳中。
她想,也许她该离开了。
反正她是赵寒雁的负累,又曾经做出勾引江竟遥的举动,若是有一天赵寒雁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也要被赶出去。与其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被人赶走,倒不如趁一切还未暴露在阳光之下,自己先收拾收拾离开。
回想起在跟着赵寒雁的这一年多,赵寒雁确实对她很好,不管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是出钱助她脱离孙家,甚至在后来因为她而被孙老三找麻烦,赵寒雁也从未后悔过,一直站在她的面前。
是她被嫉妒蒙蔽了心智,听信了吴氏的谗言,才做出勾引江竟遥的错事。
“盼儿,吃这个。”赵寒雁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孙盼儿的碗里,“你这几日小日子要来,最近要多吃些,好好补补气血。”
“......嗯。”孙盼儿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赵寒雁连她的小日子都帮她记着。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小日子的时候,床铺被染红了一片,肚子胀胀的,她疼得起不来身。
可吴氏却一把冲进屋里,把她的被子掀开,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骂她为什么不起床做饭。
即使在看到她的身下一片鲜血,她也只是留了一句要把床单洗干净就走了。
生下她的母亲尚且如此,赵寒雁却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知道她来小日子会痛,便带她去看大夫,给她熬药调养身子,让她跟着阿月一起跳绳强身健体。
孙盼儿想起那一日听到的话,赵寒雁说她可以靠自己立足,也许并不是想赶她走,也许是对她的肯定。
“吃啊盼儿。”见孙盼儿拿着筷子却并不往嘴里送,赵寒雁有些担忧:“怎么了盼儿?不合你的胃口吗?”
一旁的岳青染也关心地问道:“是不是胃口不好?”
“不是,”孙盼儿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想哭的**,她抬头道:“只是突然想起在孙家的日子,有些唏嘘。”
“盼儿,往日之事不可追。”赵寒雁放下筷子,看着孙盼儿道:“你现在是在京城,孙老三不能再拿你怎么样了。你在这里,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雁儿姐姐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嗯,”孙盼儿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一次她的笑容明媚又真诚:“谢谢盼儿姐姐。”
“还有青染姐姐。”
岳青染笑着点点头,她道:“你最该感谢的是你雁儿姐姐,她才是——”
“青染姐!”赵寒雁连忙出声打断岳青染,她知道岳青染是想敲打孙盼儿,但从一开始她救孙盼儿便没有想过要挟恩图报,更不想孙盼儿日日把感谢挂在嘴边。
赵寒雁伸手把孙盼儿有些长长的刘海拨到耳后,她轻声道:“盼儿,你不要多想,有什么事不要钻牛角尖,有我或者是青染姐在,你只管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是啊,”岳青染连连点头:“有我跟你雁儿姐姐给你托底呢。”
孙盼儿粲然一笑,乖巧地应下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直达眼底。
赵寒雁看的一愣,孙盼儿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发自真心的笑容了,她仿佛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刚从孙家逃离,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小姑娘。
会试最后一天,赵寒雁很早就去贡院外面等着了。
她希望江竟遥能在出考场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
这一日午后突然下起了雨,雨不大,烟雨蒙蒙,细雨如丝。
贡院外头的人比第一日的人还要多,很多都是如赵寒雁一般等待考生的家人。
陆陆续续有人走出贡院的大门,他们的家人也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那些考生神色各异,有的面露喜色,似乎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有的则是眉头紧锁,似乎在为自己的答卷所困扰。
有认识的考生互相对视,交换着自己的见解,有的则是默默无语,抬脚走进蒙蒙细雨中,只余下一个略显苍凉的背影。无论如何,对于这些考生来说,会试结束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他们的脚步虽然沉重,眼中却闪烁着释然的光芒。
赵寒雁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正对着贡院大门的台阶上,这个位置虽然离贡院大门较远,但胜在地势高,视线开阔,一抬眼就能看到贡院大门。
贡院外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百姓们都在猜测着这场会试上会有哪些才子会脱颖而出。
赵寒雁的耳边是小贩们叫卖的声音,车马辘辘声,孩童嬉戏的声音,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赵寒雁的心底有些烦躁,往日里热闹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显得十分聒噪。
两条手臂因为长久撑着伞疲惫不堪,赵寒雁干脆收起伞放在一边,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眼巴巴地盯着贡院的大门。
眼看前面等待的人群越来越少,赵寒雁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甚。
江竟遥他们为何还没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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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生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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