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雁闻言一愣,她看向郑维泽。
郑维泽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出身于商贾世家,自小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虽然不知道大牢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十几日大理寺从未提审过他们这些被抓起来的考生,他便猜到此案也许还未开始审理。
如今赵寒雁突然告知他们,想必是发生了一些事,促使大理寺即刻审理此案。
不管如何,赵寒雁此次确实救了他一次,这个恩情他郑维泽记下了。
由于朝廷对此案的重视,对江竟遥他们这些涉案考生的看管也开始变得严厉。
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狱卒过来赶人。
那狱卒或许是忌惮赵寒雁背后之人,即使赶人是职责所在,他还是有些心虚,态度很是恭敬:“夫人,该走了。”
江竟遥几人见此情形皆是一愣,他们原本以为赵寒雁是花银子买通狱卒才能进大牢里,却不曾向来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的狱卒对待赵寒雁竟然如此恭敬?这绝对不是花银子就能得到的待遇。
赵寒雁勾起唇角,笑着道:“谢大人提醒,待我嘱咐几句便离开。”
狱卒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赵寒雁目送狱卒离开,随即对牢房里的三人道:“一旦这个案子开始审理,我便不能再来看你们了,你们要保重自己,我等你们回来。”
见几人的表情依然带着疑惑,她便解释道:“我能进来是沾了别人的光,你们不必担忧。”
“我等你回来。”赵寒雁又重复了一遍,她拨开江竟遥额前的头发,笑得温柔。
有了圣上的旨意,大理寺行动的很快,第二日便请了刑部尚书严崇明和御史台大夫陈为民。
严崇明人如其名,为人严气正性,刚正不阿,无论何时都板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般。
“严大人。”大理寺卿傅青山拱手见礼道。
严崇明只是抬了抬眼皮,公事公办道:“傅大人,案卷在何处?”
同朝为官这么些年,傅青山早已摸清楚严崇明的脾气,他倒是不在意严崇明的冷淡,笑着道:“在大堂,不过陈老还没到,我们要不要等等他?”
“不必了。”严崇明说罢,提步便朝大堂走去。
傅青山给他身边的大理寺少卿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人便小跑着跟了上去:“严大人,我帮您拿案卷!”
等到陈为民到的时候,严崇明已经把科举舞弊案的案卷看完了。
“严大人,傅大人。”陈为民拱手道:“抱歉,御史台出了些事耽搁了,还望二位见谅。”
科举舞弊案还未开始审理,案卷是由大理寺的人自行整理的,简单粗略,行为逻辑却很合理。
严崇明留了个心眼,他不动声色地记下来。
今日三人只是碰头,大理寺是傅青山的主场,主审官自然由他担任,严崇明副审,陈为民则是在一旁督办。
隔日便是三司会审之日,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的官员们齐聚一堂,气氛紧张至极。
案几上摊开着厚厚的卷宗和状纸,以及那些被指控作弊的考生名单,堂上众人呼吸沉重,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格外凝重,仿佛整个朝廷的威信都系于此案的公正裁决。
傅青山显然对于自己事先准备的案卷十分自信,刚开始审理便传唤被收押的考生。
长期居于上位的傅青山对于审案一事显然得心应手,他声音洪亮,上来就说江竟遥行贿贡院的官员,妄图靠作弊金榜题名。
赵寒雁那日离开大牢之后,江竟遥在她送来的干净衣裳里找到一张信件,上面写了她对于科举舞弊案的怀疑。
赵寒雁别的不行,但她毕竟是戏剧专业出身,不管是自己写的,还是平日看的,接触了许多类似舞弊的剧情,再加上还有系统提供的一些信息,她很快整理出来一个可能。
春闱当日那个与江竟遥争抢座位的考生并非是因为江竟遥抢了他高价购买的“前任状元曾坐过的座位”,才与他发生争执。能参加春闱的人,至少是举人,是各地学子中的佼佼者。他们也许会为了图个好彩头花钱买座位,却不会对于这个座位不依不饶,甚至在开考当日去找贡院的官员帮忙要回座位。
但江竟遥说那个考生那一日认准了江竟遥坐的位置,甚至找来了贡院的官员帮忙。若非他太过心急,冒犯了江竟遥,恐怕江竟遥也就给他让位了。
再加上江竟遥说考试期间,贡院的官员随考官一同巡视考场,赵寒雁便有了一个猜测——那个考生之所以与江竟遥争抢那个位置,是因为他事先买通了官员准备作弊,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选在江竟遥那个一面是围墙的位置,跟随考官一同巡视考场的官员有可能就是帮助那个考生作弊之人,他频频来到江竟遥的位置,却发现坐在那里的人并不是他要帮忙的人。
至于为什么江竟遥几人被抓,恐怕是因为想作弊的那一方走漏了风声,被人发现。
江竟遥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赵寒雁的猜测和考试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傅青山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读书人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猜到这么多,强硬地无视江竟遥口中提到的那个贡院的官员。
“傅大人,”严崇明冷冷道:“既然这位考生提出了异议,为何不传唤贡院里的证人?”
傅青山解释道:“严大人有所不知,昨日大理寺去拜访证人时发现,他口中的那个官员突发疾病,已经去世了。”
闻言,江竟遥心中咯噔一声。他还想与那人当面对质,可如今那人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门外的赵寒雁也是一愣,偏偏在这个时候突发疾病去世......杀人灭口?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原本只是以为江竟遥是无辜被牵连进来,如今看来,这个案子牵涉众多,恐怕有大事发生。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之时,大理寺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声音。
“大公主驾到!跪——”
门口的百姓闻声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款款走来。
百姓们立刻跪下磕头,岳青染见赵寒雁原地站着,连忙拉着她跪下。
明黄色的裙摆在经过赵寒雁面前时停顿了一瞬,而后继续大步向前。
赵寒雁看得分明,那所谓的大公主,分明就是阿月......
是了,难怪她可以借着阿月的名头自由出入大理寺狱。
赵寒雁心中百感交集,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堂上的江竟遥。
“平身吧。”大公主李如月在堂下站定,她抬头看向堂上的傅青山,冷笑一声:“傅大人怎知余天松是突发疾病去世而非其他原因?”
傅青山赔着笑道:“大公主说笑了,昨日臣亲自去他府上,余府上下披麻戴孝,余夫人亲口说的。”
“哦?”李如月眯了眯眼,语气淡淡道:“也许他还在世呢。”
“怎么可能!”傅青山脱口而出,所有相关人员左相已经派人处理干净,不会有差错。
李如月目光如炬,傅青山偏过头道:“臣昨日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是吗?”李如月语气轻快,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可傅青山知道,大公主李如月并非她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烂漫,左相说过,李如月天资聪颖,若她是个男儿身,恐怕早就被圣上立为太子。
也幸好,她是女儿身。
李如月并不在意傅青山眼中的轻蔑,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随即,那侍女便转身离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个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大公主想做什么。
赵寒雁看着李如月的背影,赞许地点点头,她就知道,她的阿月不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弱女子。如今她一身宫装,仅仅是挺身站在堂上,便自带一股子气势。
很快那个侍女便回来了,她押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吃了不少苦。
“跪下!”侍女推着那人跪倒在地,正好跪在江竟遥身侧。
江竟遥瞥了一眼,赫然发现这人正是那日跟着考官在场上来回走动之人。
“傅大人,”李如月似笑非笑:“你要不看看这是谁?”
傅青山早在余天松进门那一刻就认出他了,他不敢相信余天松竟敢从左相的手中逃脱,整个人难以置信,一下子慌了神。他放在案几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强撑着理智道:“既然证人在场,那就继续审理。”
有李如玉坐镇,傅青山不敢造次。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审视着每一位涉案人员和证人。
随着审理的深入,案情逐渐明朗,舞弊的证据逐一呈现。
行贿收买考官的并非江竟遥三人,而是另外被抓起来的几个考生,江竟遥三人无辜牵连,如今案情查明,当堂无罪释放。
只是那几个考生嘴巴很硬,坚称自己收买的对象是余天松,也可能是他们确实不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众目睽睽之下,三司共同作出裁决,将余天松及作弊考生一同押进大牢,等候发落。
“大公主,”傅青山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您意下如何?”
李如月只是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品茶,她放下茶盏,温声道:“傅大人,大理寺狱不见天日,你可要看好这个几个犯人才是。”
“是是是,”傅青山连连点头。
李如月见赵寒雁扶着江竟遥几人离开,自己也站起身,她无视身后众人的恭送跪拜,带着侍从离开了大理寺。
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大理寺门外,李如月看着赵寒雁几人离开的背影,转身钻进马车,没有追上去。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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