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秦世离执笔批阅奏折,身旁立着两个男仆,眼睛却直视殿门,不敢向奏折瞧上一眼。
“禀女帝,高公公来了。”男仆小声道。
秦世离笔一顿,旋即放下,“宣。”
高荣得了旨,不敢懈怠半分,疾步走进殿内。
“奴才拜见女帝。”
“起来吧。”秦世离见高荣起身,背向后一倾,缓缓合上眼。她让身旁的男仆下去,这才对高荣道:“说吧,朕听着。”
“是。”高荣从袖中掏出一折子,清清嗓子,开始读起:“振国侯之女陈丰盈已押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玄机阁已将陈丰盈的画卷烧毁,没留任何痕迹。那名叶氏商人已洗刷冤屈,离开有律司,已无大碍。”
秦世离没由得笑出一声,“秦珏是把振国侯府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朕了,真令朕为难。”
高荣摸不出秦世离是喜是怒,毕竟先前提到秦珏时,秦世离大多数都是笑着应下的。可前不久,他听闻秦世离与秦珏起了争执,他更揣摩不透女帝的心思,只得说道:“还有两份密报,是秦阁主亲自传来的。”
秦世离睁开眼,瞥向高荣,“读。”
高荣松出一口气,从袖中又掏出两张字条,通读之后,精简出大致的意思。
“振国侯世女一案,宁城有律司二司掌司也有参与。秦阁主的意思,是想在有律司中安插眼线,好监督有律司内部。”
秦世离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提议,按他的心意办就是了。”
高荣紧接着读出第二条密报:“秦阁主说,他想引荐那个叶氏商人。”
秦世离忽地坐正身体,眉眼锋利,高荣见状立即跪地不起,俯首埋在地上,不敢再看秦世离。
引荐一个商人并不算大事,朝堂之上不少官员,皆是由命官提拔,由此飞黄腾达,为国效力。
可怪就怪在,这次是秦珏亲自引荐。
玄机阁是皇家最机密的情报处,历来除了皇家和掌印,便只有阁中之人知晓。入了玄机阁,相当于断情绝爱,掺杂任何不必要的情感,都有可能泄露机密,酿成大祸。
若是秦珏真将叶欢领入朝堂,他是以何身份引荐?难不成要将这皇家机密昭告天下不成?
“简直荒谬!”秦世离扬手甩掉桌上的奏折,殿内纸张碰撞声震耳欲聋。
高荣胆战心惊,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默默喘气。
秦世离捏紧拳,脖颈上暴起一片青筋。
好一个断情绝爱。
当初秦珏上奏请求离宫,秦世离念在旧时情分允了。这两年,秦珏替她办了不少事,她想着,除了自己之外,秦珏眼中应当也容不下别人。可现在呢?
秦珏不坐皇后的位置,偏偏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平民出身的商人身上,失心疯了不成?!
“告诉秦珏,门都没有。”秦世离尽力平息自己的怒意,她不想让自己意气用事,可怎么想,她都想不出引荐的好处。
高荣明显感受到秦世离的怒意,哆哆嗦嗦应道:“是,奴才这就给秦阁主回信。”
“启禀女帝,振国侯求见。”
听着男仆上报,秦世离一个头两个大,嘟囔道:“怎么全都来给朕添堵。”她扫了眼趴在地上发抖的高荣,不耐道:“下去。”
高荣得了旨,动作十分迅速,没成想一回头撞见了陈枚。
陈枚虽是老将,但风骨犹存,尽管年岁已大,身姿却依旧挺拔,丝毫看不出岁月的鞭挞。
高荣灰溜溜地从陈枚身边经过,陈枚一眼没瞧,缓步走向殿中央。
“老臣参见女帝。”
“满地狼藉,让振国侯看笑话了。”秦世离换上一副笑颜,越过奏折,直直走到陈枚身前,“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陈枚拜见时,只是简单地作了个揖。而秦世离问完话后,她却突然跪下,可把秦世离吓得不轻。
“振国侯这是为何?”秦世离忙上前去扶陈枚,陈枚立马躲开。
“老臣有罪。”陈枚正色道,“小女品行不端,在宁城为非作歹。此次押入天牢,老臣知小女命不久矣,却问心无愧。陈家世代武将,不曾出过一个有辱家门之人,先帝划分封地立老臣为侯,老臣愧对于皇家,愧对于先帝,更愧对于女帝。”陈枚颔首,抽出佩刀置于身前,“自女帝登基,老臣未曾上朝,是不想让小女上战场。如今小女在宁城造成祸乱,老臣无颜面对,恳请女帝责罚!”
嚯,原来是负荆请罪的。
不论陈枚所言是真是假,秦世离内心着实动摇几分。
自打秦世离继位已来,总有几个老顽固不赏她面子,以病为由告老还乡,自此与朝廷无半点瓜葛。她本以为,陈枚只是岁数未到,再过几年,陈枚也应像那几个老臣一样,远离宁城,成为一个闲散侯娘。
陈家忠良,秦世离早有耳闻。可正是如此忠良之臣,竟不肯效忠于她,这不是瞧不起是什么?
于是乎,她的目光便多在陈家停留几分,若不是注意到陈丰盈,恐怕还不会在宁城掀起一场闹剧。
可陈枚今日一行,显然与秦世离的猜测相悖。
“振国侯哪里的话。”秦世离见陈枚不起身,便自己蹲下,“朕一向知晓振国侯府尽是忠义之士,令爱犯错不假,但罪不至于波及振国侯府。侯娘还是侯娘,时刻是朕的忠臣。”
陈枚眸光闪动,微微叩首,“老臣谢女帝垂怜!”
“唉,站起来说话。”
在秦世离的搀扶下,陈枚站起身来,同时将佩刀收回身侧。
“老臣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事禀报。”
秦世离:“侯娘请讲。”
陈枚:“二十五年前,赤平引发的那场战争,女帝可还记得?”
秦世离眼底一沉。
她怎会不记得,那场战争,赤平险些灭了宁国。
近三十年过去,宁国与赤平始终相安无事,谁也不露锋芒。两国相离较远,旗鼓相当,秦世离不想开战,可她说不清赤平是何想法。毕竟当初,赤平可以撕毁盟约,大举进攻,杀宁城个措手不及。秦世离不知赤平是否会卷土重来,便加固边疆防守,时刻盯着赤平的动作。
可细枝末节,她看不来,只能靠玄机阁盯着。
“当然记得。”秦世离沉下声来,“侯娘为何提及此事?”
“那场战争,赤平人一路杀到宁城,差一步就破了宁国最后的城门。”陈枚言语中夹杂着惋惜,“女帝有所不知,当时老臣赶到时,城门上挂着十几具尸首,个个面目全非。老臣在收复宁城后才知道,那些尸首,原自宁城当时的第一富家,叶家。”
秦世离没亲自见证过战争,赤平人打进来时,她甚至还没出生,更别提宁城的事。
“侯娘,你需得说明白些,朕当时尚未出生,不甚了解啊。”秦世离道。
“禀女帝,叶家用身躯守护住了宁城,却因怕遭到赤平人报复一直销声匿迹。”陈枚顿了顿,“如今,叶家的孩子长大了,老臣认为,应当进行封赏。”
秦世离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扯着笑脸问:“侯娘可以直说名字。”
陈枚毕恭毕敬道:“一男一女,男子名为叶骄,女子名为叶欢。”
秦世离登时变了脸色。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照礼仪制度,叶家的确有功,应当进行封赏。但出于私心,秦世离暂时不想接触叶欢,便搪塞道:“振国侯言之有理,朕考虑考虑。”
“谢过女帝。”陈枚接着说:“老臣还有一事相求。”
秦世离已经不耐烦了,她劝自己要沉住气,自己是一国帝王,不可因一老朽动怒。
“请讲。”
“老臣请求,让管安将军重回战场。”
“管安?”秦世离脸上终于浮现喜色,连语气都轻快几分。
对了,管安离开战场就是因为振国侯府请求,去充当了陈丰盈的侍卫。如今,陈丰盈入狱,管安回到战场是理所应当,她该重新拾起长矛,做回英气的少女将军。
何况一别多年,秦世离确实很思念管安。
“允了,允了!”秦世离忙应道,“烦请振国侯通知管将军,三日内进宫见朕。”
陈枚应道:“是。”
送走了陈枚,秦世离召男仆收拾奏折,自己则上了床榻。
烦心事和欢喜事接连纠缠,秦世离思索着,最后闭目养神。
朕做得究竟是对是错呢。
秦世离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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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宫中密信时,秦珏刚准备去虚语。
密信上的内容如他所料,秦世离反对自己引荐叶欢,诸多因素,复杂不已。若是他称帝,他也不会放任一个玄机阁阁主抛头露面,去引荐一个平民出身的商人。
秦珏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道,男子怎么可能称帝。
秦珏放飞白鸽,而后向虚语赶去。
虚语亭台间,梁飞飞备好了上好的茶水,秦珏品了两口,微微一瞥,梁飞飞便对仆人吩咐道:“都给阁主带走!”
“不必了,家中还堆了许多。”秦珏放下茶盏,平静道:“让秦幼准备一下,过几日去有律司报道,担任二司掌司。”
梁飞飞停滞,过了一会儿才道:“阁主,男子进有律司,这……”
秦珏掀起眼皮,不乏坚毅,“男子怎么了?”
“没,没怎么。”梁飞飞话题一转,“阁主,作画名单已经备好了,看看吗?”
秦珏点头,梁飞飞手一招呼,仆人便将一张宣纸呈上来。
秦珏大致扫了一遍,发现上方有一个眼熟的人名。
唐似玉。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不认得谁了。
“这个唐似玉,我来画。”秦珏将宣纸递了过去。
梁飞飞不敢质问秦珏,只能接过宣纸。
秦珏忽地忆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道:“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查到了!”梁飞飞双眼放光,“阁主,那侍卫居然是个将军!还是个有名的将军!”
“将军?”秦珏挑起眉,“叫什么?”
“管安!”梁飞飞激动坏了,“她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立下功名,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阁主,你说这种人怎么会做侍卫?啧,简直屈才了!”
梁飞飞沉浸在对管安的崇拜之中,却听啪地一声。
他偏头望去,秦珏的茶杯滚落至地,洒了一地茶水。
而秦珏,正怔愣地望着他。
不出意外,这本会从20w字左右变成又臭又长……后续细纲还没写完,大概50w能结束吧。按照我的更新速度,属实为难你们了qwq
所以我决定,以后一周十更,冲冲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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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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