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脊背挺直，仍是一袭白衣翩然。
整个人站在那里依旧犹如远山霜雪，清俊冰冷，甚至于四周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是刺杀当日救下她的贵公子，他竟然会在这里！
许时凝难得有些心慌，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是这位公子救下的婆婆，忙往山庄门口走去。
可侯夫人将她喊住：“时凝，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她步履一顿，头一次显得有些为难：“夫人，我也有事......”
刚想和夫人解释要先行离开，几个人影就正巧从她面前晃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再看门口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许时凝一愣，往人群中张望着，企图再寻到那个身影。
侯夫人也走到她面前来，出声道：“在找什么呢？”
她目色复杂，因为已经和夫人交待了底细，于是如实回答：“我好像看到当日救下我的人了。”
夫人一听，也忙询问她公子姓甚名谁。
许时凝摇摇头，她当日心中焦急，压根不记得问救命恩人的名字。但她记得有一事——
“那公子佩了一块侯府的玉坠子。”他就是侯府的人。
那天贵公子没与她多说什么就策马离去了，她又急着为侯夫人接生，一来二去竟然把这事忘了。
许时凝懊恼自己一向自诩严谨，却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竟也是我侯府的人。”夫人也有些诧异，“既是如此，那便好找的多了。你且别着急，随我来，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许时凝一听，点了点头正了神色，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没着落，但也知道既然人在山庄那总归会找到的。
侯夫人带她拐过前厅，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意外的是侯爷竟也在这里。
许时凝向侯爷行了礼，见侯夫人从一旁早已在等候的侍女手中取过了一个小盒子。
“先前我问你有什么打算，你可想好了？”侯夫人问她。
许时凝自然记得这个哑谜，却也不知道侯夫人究竟想说什么，顿了好一会才问道：“您是问我之后的打算吗？”
侯爷替夫人答了，冷峻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正是如此。”
侯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将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张纸：“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孩子，留你在侯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就算你暂时还没打算，肯定也有抱负在的。”
许时凝不明所以，待看清楚纸上的内容，一时震惊无比，甚至有些无措地开口：“夫人...您这是......”
那是一纸地契。
“时凝，当日我难产是你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侯夫人料到了她的反应，忙解释原因，“我生过头胎，心中有数，那时我自己都觉得扛不住了，若换做别的稳婆很可能已经束手无措，可你却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救下了我。”
“不止救下了我，还保住了我的孩子。”
其实，这对于许时凝来说并没有什么。她做妇产科医生做久了，在她心中，为医者济世救人是一种职责，更是一种本能。
她也见过太多产妇和家属对她的感谢，从生死关头走过一遍的人，感谢总是格外真挚。
以至于她此刻按照惯常脱口而出：“没关系，都是做医生...做我们这行该做的。”
是真的没关系。
但侯爷侯夫人一定要感谢她。
“本侯已与夫人商量好了，宅院地契就当作你救下夫人的谢礼，另外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夫人的照顾，本侯还会再给你一笔诊金。”
侯爷整个人气场很强，虽然许时凝平日里不怎么怕他，此刻却也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容拒绝。
但这么多的奖赏，许时凝受宠若惊，并且觉得他们壕无人性。
“不日我们也将回燕京城，这处宅院就在东市旁边，离侯府并不远，往后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们便是。”侯爷将地契交到许时凝手上。
侯夫人也连忙接上话：“时凝，这份礼你必须收下，等日后将余婆婆找回来，也好让她换个舒服的地方颐养天年。”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在了许时凝的心上。
余婆婆年逾半百，洇芳街上的住处靠近溪涧地势不平，每到春日潮湿的时候婆婆都会犯风湿的老毛病，雨水积了满地又不好走动。
如果真有一个大宅子......
“可是......”许时凝还是有点觉得这礼分量太重了，“地契已经够贵重了，诊金不用另外给了。”
“那不成，一码归一码，月子里你为夫人做了许多，又是按摩调理，又是照顾小世子，就连夫人的膳食都是你亲自下厨做的。”侯爷摇摇头，“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许时凝沉默了一会，觉得一再推辞也显得她过于客套了，只得抿了抿唇行礼：“那...多谢侯爷侯夫人厚爱，时凝往后也会将这宅院用在正道上。”
有了这么大一个宅院，她可以做很多事。或许真的能实现她的梦想了。
系统也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宿主，你一定可以的！】
见她终于接受，侯夫人露出欣慰的笑，两人一块返回宴席之处。
侯夫人似乎知道什么是她所说的正道，当下向众夫人说起那处宅院来，让大家以后有什么生产调理的问题都可以去找许时凝。
末了又拍了拍许时凝的手道：“不用担心安危的事，我已替你找好了一位身手了得的侍卫，定会护你周全。你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
许时凝没想到夫人竟考虑的如此周全，颇有些动容。
宴席将尽，侯夫人与客人寒暄过后，让人去传唤了那位侍卫。
许时凝本以为会是小四。
她原本站在一旁安静等待，却在看到来人之后目瞪口呆，差点说不出话来。
“见过夫人。”那人长身玉立，声音凉淡如冷泉，目不斜视向侯夫人行了一礼。
这不就是当日救下她的公子吗？方才还说去找，没想到就在眼下遇见。
夫人不知为何许时凝愣在原地，提醒了一句：“时凝，这就是我为你找的侍卫，叫他小舟便好。”
许时凝一时没太听清，回过神后向他见了一礼：“周公子好。”
原来救命恩人姓周。
季韫舟微一皱眉，似乎不太明白为何她是这样称呼他。
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嗯了一声。
他没有看许时凝，因这差事是侯夫人拜托他的，侯夫人曾于他有恩，是保护谁其实没什么所谓。
侯夫人向他使眼色，料想他不太懂普通人如何见礼，想要提醒他一下。
他这才看过去。
“是你？”没读懂侯夫人的意思，自然也没回许时凝的礼，但他冷淡的声音总归有了些微起伏。
许时凝可是早就认出他了，见他这么吃惊的样子一下没忍住：“嗯，是我。”
谢谢，终于救命恩人正眼看我了。
侯夫人看着他们的样子，猜测道：“你们认识？不会那日......”
“对，那日城北遇刺，正是周公子救了我。”许时凝不吝啬感谢，当即又向季韫舟行了一礼。
“当日救命之恩时凝尚未言谢，多谢公子搭救。”
季韫舟摇了摇头：“无事.....时凝姑娘客气。”
许时凝心里还有话想问，刚要开口，却见侯夫人眼神意味深长：“如此也是缘分，往后相处也更融洽些。”
“时凝，我知道你一直惦念着余婆婆的事，还托了小四去家里打探，就不多留你了。”侯夫人语气有些不舍，“如今你也可以亲眼回去看看，侯府若有消息我也会派人去通知你。”
许时凝定了定神，晓得当下不是问话的时机了，看着侯夫人也生出几分不舍来。
她有正事的时候从不含糊，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提出要回房内再写几张方子给侯夫人。
古时医疗条件不好的时候，月子并非只坐月余就结束，而是几乎有百日的调养疗程。
待又洋洋洒洒写下许多注意事项，许时凝从房内收拾好细软，推门就撞见了和树桩子一样笔直挺拔站在门口的季韫舟。
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公子？”
“我在等你。”
许时凝瞧着正值午后的日头，虽然出了伏，可这个时辰还是有些浮躁的热意。
这人是实心眼吧？
她点了点头，语气谦和客气：“公子可以进屋稍作歇息，我还要去找侯夫人一趟，随后再启程。”
哪知季韫舟摇了摇头，那张冷峻的脸此刻却看起来有点耿直。
“女子闺房，我不便踏入。”
现代人许时凝一愣。
其实山庄里的这间居室她几乎都没动过里面任何东西，自然也没有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屋子。
她只得又道：“那便一起去见侯夫人吧。”
季韫舟点头应允。
待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完已是傍晚，许时凝最后逗弄了一会小世子，随着季韫舟一起出了山庄。
日暮西垂，为浅薄的天色渡上一层暖光，山庄门口的铜铃微晃，叮当作响，是许时凝很喜欢听的声音。
“时凝，以后也要多来侯府走动。”侯夫人舍不得她，一路送到山庄门前。
许时凝郑重点头，最后拜别侯夫人后，目光一瞥，瞧见季韫舟正在看她。
他的眸色很浅，背光之下却显得幽深如墨，带着点疏离与居高临下。
见她看了过来，他假装不经意错开视线，主动将手递了出来：“上马。”
她仍是觉得他像个贵公子，虽然衣着素朴简单，可只浮于表面，周身气度可一点也不像一个侍卫。
她甚至想起来有一日随夫人散心，夫人还与嬷嬷聊到了他。
当时还特意避开了她呢。
“好。”许时凝觉得还要再观察观察。
待命的男主终于回归。
季韫舟：明明那天我说了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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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当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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