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可原。”傅清淮坐上床沿,伸手拨开她额发,轻轻地揉着眉间。
“你洗漱过了?”李雾点头,开口却问其他。
傅清淮笑着点头,起身端来水盆,浸透帕子,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擦拭着手背。
果不其然,冷得像块冰。
两种极致的触感袭来,李雾皱了皱眉,余光瞥见男人侧脸,没挣扎。
“刚洗没多久?”他问。
毫无头厘的话,如果是旁人,定然怔愣。但李雾瞬间便知道他这是询问罚阿喜等人跪地。
她扯了扯嘴角。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接受过高等教育,纵使这个朝代地位尊卑、阶级差巨大,但她始终保持原有思想。
她见不得阿喜几人卑躬屈膝地替她做事,见不得平安班就此没落。
方才他们的举动,让她心烦意乱,没忍住用冰水沐浴了。
这是她释放情绪的方式。
“其实我和他们不同。”李雾喃喃自语。
傅清淮垂眼望去,“我和你一样。”
李雾听到这句话很想笑,傅清淮除去出生时不同她在一起,这十五年来二人形影不离,当然会受她的影响。
李雾拍拍床榻,示意他坐上来。
“十五日我们真要去李太尉府上助寿?”
“嗯。”
他边回答边俯身往床榻里坐近一点,把她手塞进被子里,忽然看见她手腕出有道血痕,傍晚时还未有。
怔愣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何时伤的?”
“扶门框时。”
傅清淮微不可见地皱眉,随即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取出膏药擦上。
李雾暗笑他大题小做,待他做完才说道:“是李太尉派人知会的吗?”
傅清淮摇头:“李大公子。”
这个答案出乎李雾的意料,她继续追问:“李洛?莫非他听说了牛皮腰鼓?”
傅清淮眸光微闪,脸上仍带着笑意,只是眉间散着几分不耐。
阿雾怎会知晓他叫李洛.......
“前几日在安巷街宣传时,他曾路过。”傅清淮垂眸看她,情绪难辨。
“这是宣传牛皮腰鼓的好机会,”李雾满心宣传,未曾分心,“明日的表演无需收费,我同李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抵消他给的人情。”
“清淮,你觉得如何?”
............
傅清淮觉得不如何。
李家寿宴在五日后,平日不到天亮不发出动静的屋子,卯时便点亮了油灯。
一夜未闭眼的傅清淮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慢慢地抚平嘴角,借着缝隙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
他抿着唇,垂下的眼眸漆黑浓郁,无边涩意蔓延开来,化作血液贴入筋骨,生疼。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
他骤然打开门,与正欲敲门的李雾对视。
“睡不着?”李雾目光落在他眼下。
傅清淮摇头。他没打算睡,何谈睡不着。
他关门朝她走去:“李家宴会在午后,眼下便准备会不会太早?”
李雾:“不会,还差两个牛皮腰鼓。”
牛皮腰鼓制作繁琐,平安班只有她与傅清淮会。她满心想趁此次宴会打出名声,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去做。
隔壁东方家的鸡鸣声响起,时辰不早了。李雾率先转过身,正准备去库房找材料,身后便传来傅清淮的声音。
“阿雾,”傅清淮紧盯着她,不肯移开半分,“我陪你。”
李雾停下动作:“昨夜不是说好,早膳你来做吗?”
“温在灶上了,我陪你。”傅清淮偏头指向厨房,再次重复。
李雾稍默片刻,朝他伸出手。
她儿时酷爱吃冰,染上了胃疾。
李老太太重病缠身,无力照看她,于是这重担便落在傅清淮身上。
最初,傅清淮切菜会切到手,冬时手布满冻疮。
然而这般努力,他做饭还是不熟练。
真正的让他学会做饭的契机是她十岁那年。她突感寒疾,李老太太不在家,雪封大道,街上无人卖吃食。
从那之后,他的每一顿饭从未失手过。
两人相对而立,傅清淮离她半步远,两种深浅不一的绯衣交织着。
李雾微微扬首,往前拉住他的手,踮起脚尖。傅清淮俯首用鼻尖轻蹭她鼻尖,二人没忍住笑出声。
她知道傅清淮在想什么。
李雾对傅清淮说:“走罢,不过你只能在一旁看,昨日教训阿牙那几人手关节都磨红了。”
“好。”
..............
在李家生辰宴前,平安班还接了东市临街一家裁缝店的开业表演。
这单活来得突然,李雾知晓时还在做最后一个牛皮腰鼓,她顿了顿,再次确认问:“当真是明日?”
阿喜眉眼飞扬,再次重复。
李雾低声笑起来。
以至于阿喜提醒她腰鼓还差一个时,她都还在笑。
库房中的炭盆烧得正旺,李雾笑得比那火还盛。
没笑几下,额间便沁出汗。她抬脚就要踢开。
“傅大哥出门前说班主前几日染了风寒,这炭得烧。”阿喜手疾眼快稳住,不让它挪动半分。
“何时出的?”李雾放下腰鼓问。
平日出门都会知会她一声,今日怎么没有,莫非是急事?
阿喜确保她不会再踢,这才道:“他说老班主的药到了,他去拿。”
李雾颔首,让阿喜再去拿些木干来,今日需得把鼓做好。
她低头,认真地制作鼓身。
门开又合上,身侧有人落坐。
“阿雾。”傅清淮道,“奶奶明日回来。”
李雾头也没抬:“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明日。”
傅清淮仔细凝视她,见她眉眼带笑,嘴张了张,终究未说出口。
一室寂静。
米浆糊了一手,李雾刚想唤,手帕便覆了上来。
她抬头,目光触及他时,不由一怔。
“出什么事了?”
傅清淮握住她手:“乡下信人传报,奶奶身体抱恙。”
李雾嘴角笑意僵住。
傅清淮又道:“看诊医师说奶奶未归乡前便感染了寒疾,只是她身子骨一向如此,未曾细想,直至昨日呕血,这才发现病入膏肓。”
李雾转身继续做鼓,良久才回:“前些日子她见牛皮腰鼓稀奇,想来是赶回看这鼓如何操作的。”
“明日,让阿喜带着她去吧。”
炭盆里的火烧得更旺了,李雾机械地重复动作,不敢回头。
傅清淮盯着地上渲染开的水滴,艰难地应好。
次日,平安班全体出动。
牛皮腰鼓洋洋洒洒地装满了牛车,引得路人直问:
“前几日我家娘子说的稀奇玩意儿便是这个!”
“这行车方向,是要去东市新开的那家裁缝店吧,走走走。”
阿喜挺直了腰,卖力地吆喝起来。只因她等会儿还有其他安排,眼下可不得卖力宣传!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东市裁缝店。恰逢店家搭好场台,于是马不停蹄地开始表演。
小六几人以李雾为中心展开,手握鼓棒,敲打出节奏感,身形随着节奏变换莫测。
一鼓结束,人群爆发出强烈的喝彩声。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喊声夹杂在其中。
“小雾。”
一瞬间,李雾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雾张了张嘴,想唤她一声“奶奶”,一滴泪先从眼角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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