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示意侍从扶人，便转身往同伴那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突兀的说话声。
“劳烦这位小哥给这位老伯喝点水，他怕是渴了许久了。”李挺帮着边扶边说，声音不大，可也够刚走出两步的萧青璃听见了。
萧青璃顿住脚步，方才她一心察看壮汉的情况，并未在意这一群泥汉中为何会出现一个气质端方的读书人，如今凝眸看去，才发现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叫什么来着？她只记得好像是个秀才。
此时这人说完话后便闭嘴不语了，只低头帮着扶人，小而俊秀的脸此时正侧对着萧青璃，长而翘的睫毛下眼眸微垂，让人瞧不出其中神色，微红的唇明明紧抿却还是能看出唇珠翘挺，让他看着更是清秀。
萧青璃心下暗骂了句：小白脸！
他们这些读书人个个看起来都白兮兮又弱不禁风，连把剑都拿不稳，一天到晚只知道动嘴，她实在烦。
只是听了李挺这话，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壮汉的嘴唇，又转眸不动声色地看看周围的工人，发现确如这小白脸所说，他们缺水。
萧青璃看了李挺一眼，转身走向了自家坐骑，走动间四处逡巡，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那几个盖了盖子的水缸。
正想抬脚过去，马上的公子哥等的不耐烦了，常青握了握缰绳制住了不停骚动的马，扬声开口：“阿璃，你做什么呢？别磨蹭了，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萧青璃翻了个白眼，有时她是真的很想一鞭子把常青的脑浆抽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少是脑浆多少是水。
她没理常青的话，只侧头对着窦子恒道：“子恒，你方才不是还说口渴，要抢常青的喝吗？”
窦子恒一脸莫名地挑眉，今日他是匆忙赶来的，并未带侍从，身上自然没带水粮，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抢常青的话了？
萧青璃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我记得这修路的布告上说了圣上体恤百姓，不以劳役而是雇用。
虽说雇用以现银结算，官府不像劳役一般包食宿，可水还是能提供的，你不如问问这里的监头是否能给你装一袋子水，免得你等会和常青吵起来，我们可没这么多水给你喝。”
这下连常青也一脸莫名，他顺手拿下腰间水袋，大咧咧地朝一旁伸手，“你要喝水怎地不说，兄弟我就算只剩一口水也能分你半口，拿去！”
窦子恒嘿笑一声，大手一捞便接过，仰头正往口中倒水呢，发现也就只有一口了...
他怎么忘了，这水牛投生的常青哪回不是早早喝完转头就抢自己的？有时渴了连阿璃的水袋子也抢。
他舔了舔唇，将那水袋子倒转晃了晃，无语地朝一旁开口：“刚好半口，你什么时候算数这么准了？”
常青挠头，正要示意身后的侍从拿水，他没有，他侍从还背着有呢，凑个半袋子水还是可以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窦子恒翻身便下了马，朝着那还在跪伏的监头道：“这里可有水？”
监头哪敢拒绝，赶忙点头指向不远处的水缸，“三少爷，那水缸里便装着熟水。”说着便要起身，口中恭敬道：“小的帮您装吧？”
窦子恒拒绝了，只抬脚朝水缸处走。
军中由于萧都尉的影响，武将大都不喜人伺候，就连内宅的妇人也是如此，连带着对自家儿孙们也是这般教养。
常青和萧青璃打小便习惯了自立，窦子恒自从与他们接触后，也渐渐养成了这些习惯。
不过是打个水，顺手的事。
萧青璃目的达成，也没插话，只牵着马往前走，经过李姝时，看到了她正掀开的篓子中露出的馅饼。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此时李姝正好拿了一个馅饼掰开给小飞，隐隐的香味传来，萧青璃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吃食？”
眼前的女子终于抬眸，清冽的眼神突然和萧青璃撞上，可她并未移开视线，而是盯着萧青璃的眼睛答道：“馅饼。”
微挺的唇珠和方才那小白脸一样，只是女子这样貌萧青璃倒是没那么反感，她松了缰绳蹲下，与眼前的女子视线平齐，再次问道：“你在这卖吃食？”
李姝点头，伸手用油纸装了一个馅饼递过去，笑容真挚中带着些淳朴，“吃吗？”
她上回不是还避她如豺狼吗？怎地这回这般热情？
难道...是卖不出去？
萧青璃抬手接过，“谢谢。”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掰开放入口中，有些意外地挑眉。
还挺好吃。
此时远处窦子恒的声音传来，“这水怎地这么少？”
萧青璃了然地看了眼监头，正想借机发作，身后李姝的声音传来，“这个不好吃吗？”
她茫然回头，身后的女子无辜地眨眼，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挺好吃的。”萧青璃下意识回答，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方才的凶样吓到她了，又低声说道：“帮我拿二十个包起来吧。”
哪知李姝直接拒绝了，理由是给她拿了饼，其他工人就不够了，停顿了半晌，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若是明日还来，我便专门多做一份给你们。”
说完，她还有意无意地往监头那看了看，眼中有着明显的畏惧。
电光火石间，萧青璃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些意外，这女子不但不怕她，还在提醒她不要立时发作，以致殃及无辜。
若是她此时定责，那监头定是知道她是因着方才那小白脸的话才发现的，而她并非日日在此，若他们积怨，怕是会害得这女子和那小白脸被记恨。
她垂眸思考，只要让监头知道，他们这一群人都知道了水不足的事便可以了，作为窦知县的侄子，窦子恒会不会回去提上一嘴，自有他们两人自己琢磨。
而若是明日他们一行人再次经过，发现水还是不够，他们自是会聪明地补足，不过是一点水费，就算日日克扣也不多，不如饭碗重要。
想通了其中关节，她转头对着还在和监头说话的窦子恒喊道：“水不多便别打了。”
又回身对着李姝，声音顿时有些冷淡，“明日我要二十个。”说罢伸手掏了钱递过去，“这是定金。”
李姝收了那一眼假的畏惧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活泼，悄悄对着眼前的人俏皮地眨了眨眼，“不用钱，算是我利用了你的赔礼。”
一句话将萧青璃心底的些许不快“噗嗤”一声发泄出来，方才虽说女子本是善意，可自己像是被当做傻子一般利用，她还是无法有好脸色。
也亏得她平日里大咧的爽快性子，才让她没有当场记仇翻脸。
如今这女子坦率又真诚地道出了事实，明摆着告诉她，我使了手段，这敞亮的性格竟让她有些别样的新鲜感，眼前的人与那些只暗地里使手段的内宅女子很是不同。
她收回了定金，扬起嘴角也眨了眨眼，不客气道：“那便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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