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年抱着手,问:“什么话?”
沈南辙微微笑道:“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石大年心头一紧,放下手来,语气不善道:“沈南辙,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南辙面不改色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你种下什么因,日后便得什么果。”
石大年心里倏地一虚,眼神闪躲道:“故弄玄虚!我看张老板跟你解约来跟我合作,才是你的因果报应!”
这个石大年,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纸老虎。
之前他雇人砸店的事情在霖昭镇闹得沸沸扬扬,端的是一个理不直,气也壮。
现在来看,他也是晓得心虚的。
“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沈南辙不紧不慢道,“沈某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紧张。”
今天天气并不热,石大年那张堆满横肉的脸上,却顷刻之间爬满了虚汗。
“你说谁紧张了?”石大年嘴硬着。
沈南辙在心里冷笑,朝石大年客客气气地一拱手:“谁心里有鬼谁就紧张,石老板如今可是大忙人,沈某就先走了,免得误了石老板生意。”
说完,沈南辙也不理会石大年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拉着周砚纾的手,转过身,径自离去了。
石大年盯着沈南辙的背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店被砸了,生意也跑了,你还嚣张个什么劲儿!”
一旁有人想趁机巴结石大年,连声讨好道:“石老板别跟他一般见识,您现在不仅经营着鱼塘,还在县城里打开了野生菌的销路,跟那姓沈的没有可比性!”
“就是就是,我看那个沈南辙也就逞个嘴上功夫的强,到时候他日子过不下去了,也许还要来讨好您呢!”
听了旁人的一通巴结,石大年心里的气顺畅多了,当即一拍胸脯,道:“我正好缺几个到山上挖菌子的人手,你们要是想来,工钱我给你们翻一倍!”
几人一听,立马对着石大年吹捧得更来劲了:“石老板大气!”
“石老板,我家里有个孩子一直闲着,您愿意雇他吗?”
石大年豪迈道:“来,都来!我才谈了一桩大单,正缺人手,跟着我干,保准大伙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此话一出,附近的街坊邻居们都纷纷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想报名在石大年手底下干活。
另一头,沈南辙则在周砚纾的带领下,来到了霖昭镇边缘的一处木屋里。
这里位置极为偏僻,远离人烟,倒是背靠着的后山树林阴翳,郁郁葱葱,而简陋的木屋旁边,还栽种了一排排竹子。
沈南辙感叹:“这里位置虽僻静,但旁边可都是做木工上好的材料。你带我来找的这位木匠,手艺一定很好吧。”
“他手艺确实高超。”周砚纾点头,“不过他脾气很怪,不会轻易接活儿,你一会到他面前,可得好好说话。”
“好,我记住了。”沈南辙走上前去,抬起手,正欲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只听嘎吱一声,木屋的门先自己开了,却只开了一条小缝,缝隙里传出一阵浓浓的木屑味道。
门后站着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何事?”
“敢问前辈可是童木匠?”沈南辙一拱手,礼貌道。
精瘦男子牢牢地抵在门前,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屋内的场景,仿佛一头固守自己领地的雄狮,冷眼问道:“是,你是想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请前辈做一台米线机。”沈南辙拿出图纸,递给了童木匠。
“米线机?”童木匠接过图纸,看了起来,“你是沈家那小子?”
“是,前辈竟认得我。”沈南辙道。
“沈老爷子身体还好吗?”童木匠一心看着图纸,头也不抬道。
“这…”沈南辙有些迟疑。
“怎么了?”童木匠问。
“父亲他,”沈南辙顿了顿,道,“不久前过世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吗?是我太久闭门不出,连这事都不知道。”童木匠一怔,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抬起头来,“你是他二小子?你大哥还是执意不愿继承米线手艺?”
“是。”沈南辙点头道,“大哥一家想供儿子考科举,所以米线手艺就由我继承了。”
“当真不孝!”童木匠冷哼一声,而后打量起图纸来,问道,“你这图上画的是什么?”
“是米线机。”
“这东西竟是用来做米线的?”
“是。”沈南辙徐徐解释道,“用筛子压米线的古法耗时耗力,晚辈大胆设想了一种新的机器用来压米线,若能成功,做出的米线不仅耗时更少,韧性也能更好。”
“长这个样子的,用来做米线的机器,我前所未见。”童木匠仔细审视着图纸,皱着眉问道,“你确定这不是你随便瞎画出来,到我面前吹牛的?”
“晚辈敢保证,这份图纸绝非儿戏。”沈南辙郑重地解释道,“这是晚辈构思许久,修改过很多次才最终确定下来的。”
“这台机器,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童木匠仍然对此将信将疑。
“只要能成,晚辈说的,绝无半句虚言。”沈南辙认真道,“晚辈不会拿这祖传的米线手艺开玩笑。”
“好,就凭你这句话,我信你一回。”童木匠这才把门打开,“进来吧。”
“多谢前辈信任。”沈南辙看了周砚纾一眼,眼里尽是喜悦之色。
周砚纾也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两人一并走进了童木匠的木屋内。
一走进屋,引入眼帘的便是中央一张巨大的加工台,其次是满地的木屑,余下的,便是一些雕花的木制家具。
沈南辙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像屋内的一切都在告诉来访者,这间屋子的主人在木艺上造诣颇高。
沈南辙见到桌上摆着一个榫卯结构的小物件,惊讶道:“这是鲁班锁?”
“常人对此物了解甚少,你竟识得?”童木匠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而后又一拍脑袋,道,“也是,你能画出这个图纸,识得这个算不得稀奇。”
沈南辙答道:“晚辈幼时喜欢钻研古籍,对这些奇巧物什有些了解。”
“你倒是比你那大哥明理得多。”童木匠道。
“前辈说笑了。”
童木匠在一把后背镂空的透雕荷花太师椅上坐下,又拿起沈南辙画的图纸仔细看了起来:“你跟我讲讲,这机器是如何做米线的。个中原理,都要一一说清楚。”
“好。”沈南辙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周砚纾见他俩聊得忘我,拿起桌上的鲁班锁,开始琢磨起解法来。
沈南辙和童木匠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童木匠跟沈南辙争辩了好几轮,在图纸上涂涂改改,甚至又重新画了一份,才把做法最终确定下来。
童木匠在椅子上一直从白天坐到黑夜,此时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我做了几十年木工,第一次见如此新奇的设计,这要是能成,就当真了不得了!”
“多亏前辈阅历丰厚,指点迷津过后,才把成功的把握又提上去几分。”沈南辙虚心地笑道。
“别说这些虚的,你这想法倒是真不错!”童木匠连声赞道,一转头,就见桌上被拆解开来的鲁班锁,冲着周砚纾惊讶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竟把它解开了?”
“晚辈有幸研读过算学,对这鲁班锁略通一二。”周砚纾又把十二根木条都装了回去,“晚辈耗了好几个时辰才把它解开,时间实在算不上短。”
“那也很难得。”童木匠道,“你既对它感兴趣,就送给你了。”
说罢,童木匠一看外边天色:“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吧,这米线机,我需用七天的时间,才能把它做出来。”
“好,那便有劳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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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潜心琢磨了好一阵的米线机终于提上了提成,沈南辙心里像裹了一层蜜似的畅快。
“你伤还没好全,就这么高兴?”周砚纾打趣道。
“这不是,我心心念念的米线机,终于有了一线希望嘛。”沈南辙笑道。
“你倒是一心想着沈家的米线手艺。”
“那可不。”
走到自家米线铺子门前,周砚纾拿了钥匙准备开门。
沈南辙一听身后传来一阵特别轻微的脚步声,迅速转过头去,就见到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这边快速靠拢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沈南辙抓起周砚纾的手狠狠一拽,拽着他急速往旁边闪去。
“你做什——”
周砚纾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听一声霹雳一般的哐啷声传来。
就见一块板砖被人狠狠地砸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后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那人手里竟拿了一块板砖,似乎是早早就蹲守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想砸在他们身上!
想到这,沈南辙心有余悸。
若不是自己察觉得早,那块板砖也许就抡到周砚纾身上了。
到底是谁,这么晚还在铺子门口等着他回来?
沈南辙把周砚纾护在身后,向着朝他们砸板砖的人看了过去——
是之前找他去衙门和石大年对质的缁衣捕快。
缁衣捕快手爆青筋,面目拧得睚眦欲裂:“沈南辙,你真不是个东西,拿石子混在铜板里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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