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年拖着一只瘸腿,歪歪倒倒地走到沈家铺子的正前方,给沈南辙深深鞠了一躬。
他虽瘸了一只腿,鞠躬倒是鞠得板板正正。
这一躬鞠完,把无数双注视着这里的眼睛都给看愣了。
石大年垂下眼,对着沈南辙道:“沈老板,对不起。”
“石老板砸我店铺的时候信誓旦旦,怎么现在跑来我铺子门口道歉了?”沈南辙眯起眼睛,缓缓问道。
石大年徐徐解释着:“之前我说沈老板诓骗我那事,都是误会——”
误会?那分明就是你无故栽赃于我。
沈南辙冷笑,直言道:“可我怎么瞧着,石老板这歉,道的是一点真心实意也没有?”
石大年暗自攥紧了拳头,问道:“那沈老板要如何真心实意?”
沈南辙站起身,环视了院子一圈,道:“那日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院里的东西都给砸了,除去桌椅板凳,还有厨房里的炊具、碗筷、食材,这些,你都该赔吧?”
“是,我该赔。”石大年生硬地应着,一挥手,指着几个汉子,吩咐道,“你,去买些新的碗筷来,剩下的,你们一人去扛一袋米来。”
沈南辙走到石大年叫人搬来的桌子跟前,往上一拍,便皱着眉道:“石老板这桌子做工也忒差了,莫不是用些边角料找人做了桌子来敷衍我?”
石大年脸色黑了一截,顿了顿,勉强道:“怎么会呢,你别看这桌子用料便宜,却很结实。”
沈南辙却不听他解释:“我院里的桌子之前都是梨花木做的,是父亲还经营铺子的时候就一直在用的了,若是换成别的桌子,还真用不习惯。”
石大年咬咬牙,应道:“好,我这就叫人去买一套梨花木的给沈老板送过来。”
“这样,沈某才看出石老板的一些诚意来。”沈南辙道,“只不过,我背上挨的那一下,石老板又该怎么算呢?”
“你,”石大年抬眼,看了沈南辙一眼,想反驳回去,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压迫,话到嘴边,只道,“如今误会已经澄清,沈老板身上的伤也好了,这事就,就揭过吧。”
“揭过?”沈南辙一挑眉,嘴角扬起一个笑,却全无笑意,只有透骨的寒冷,“石大年,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
“我哪里占便宜了?这、这事原先也不过是一场误会。”石大年被沈南辙笑得有些发毛,似是想起他之前干过的亏心事,说话都打了结巴。
“那日你与我说,只要把全镇的菌子都买下来,价格就能想定多高就定多高。”沈南辙一字一句道,“我做生意讲究一个良心,回绝了你。”
“你仍不死心,就想靠着暴利赚钱,自己异想天开栽了跟头,就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说我诓骗你,还砸了我铺子。”
沈南辙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对准他虎口扎下去的长针,他每说一个字,石大年身上就多一处伤口。
石大年被他说得狼狈不堪,头上冒满虚汗,仍是嘴硬道:“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沈南辙冷哼一声,追问道:“石大年,我说的这些,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吗?”
石大年深吸了一口气,一抹额头,半晌都接不上话来。
沈南辙又问了一遍:“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吗?”
石大年一狠心,阴冷地笑道:“反正当时我俩说话的时候没别人听见,就你一个人这么说,你看看谁信你。”
“这事我怎么看不明白了,一会是沈南辙骗石大年,现在又是石大年诬赖沈南辙。”
“我看石大年道歉道得一点也不情愿,这背后是不是还有啥我们不知道的啊…”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就在周遭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小声地议论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圆领黑衣,走到沈家铺子跟前,道:“那日我隔壁酒楼里吃酒,偶然听到了沈老板于这位石老板的谈话。”
石大年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急匆匆道:“不可能!你要是听到了,怎么不早说,偏到这时候才说?”
“我只是途经这里的行商,对你们之间的纠纷不甚了解。”黑衣男子一指石大年,“那日我听到他说要把菌子垄断,价格提高到五十文,我只当他在说笑。”
沈南辙嗤笑一声:“巧了,我也觉得他在说笑。”
石大年急了,指着黑衣男子骂道:“我是卖五十文一盘的菌子,可我那是听信了沈南辙的鬼话——”
沈南辙啧了一声:“石大年,你今天不是来道歉的吗,说话怎么一会一个调啊?”
就在两人就快吵起来之际,黑衣男子指着沈南辙续道:“我那日听得真真切切,这位老板拒绝了提高菌子价格的提议,说价格太高,这菌子会没人买的。”
说罢,黑衣男子又一指石大年,面露嫌恶道:“而他却说,穷人嫌贵不买,总有人会买的。”
这话一出,街坊邻居们纷纷都变了脸色。
“这个石大年怎么这样?”
“呸!就石大年那副嘴脸,他赔了是真活该啊。”
石大年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
沈南辙讥讽道:“石大年,今日你来给我赔礼道歉,我还以为你真的后悔了,没想到你只是做做样子,非要有人站出来指着你鼻子把你干过的那些事都捅出来,你才放弃抵赖。”
说完,沈南辙又朝着黑衣男子一拱手,道了谢:“多谢您今日站出来说明事实。”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也回了一礼,石大年却在此时厚着脸皮打岔道:“你帮沈南辙,你能有什么好处?他给你钱吗?”
不等沈南辙反驳,已有人骂石大年道:“我呸!他只是一个路过行商,犯不着这么帮沈老板,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那人一说完,紧接着便有人附和:“我早就听说石大年是个恶霸,本以为是讹传,今天才知道是真的,害得我们误会了沈老板好久!”
“对啊,今日才知道,沈老板当真是在用良心做生意呐!”
街坊邻居们都开始指责起石大年来。
石大年彻底沉不住气了,大声道:“我今天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石大年纵然有错,可他沈南辙也算不上是个好东西!那日我在罗府——”
沈南辙一听他提起罗府,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道:“你说罗府?是想说你在罗老太爷的寿宴上故意做一桌子他没法吃的辣菜这事吗?”
石大年一听,刚刚大声嚷嚷的精气神儿都萎了下去,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南辙道:“石大年,你若是嫌脸丢得还不够,我也可以把你在罗府干的坏事也说给大伙听听。”
石大年一听到罗老太爷,吓得浑身打了冷颤,急急忙忙道:“不、不用了,我马上就把沈老板店里该赔的东西都叫人给送过来。”
“到底是什么事啊?”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
“我听说了,石大年故意在人老太爷寿宴上做一桌他不能吃的菜,那日石大年在罗府门口被好一番收拾。”
“什么?竟还有这门子是,这个石大年,当真不是个东西。”
石大年咬紧牙关,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他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是石大年自己先动了歪心思,把怨气都撒到沈南辙身上,如今他被推上风口浪尖,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沈南辙看着原本空落落的小院逐渐摆上了新的梨花木桌椅,厨房里也重新摆上了炊具碗筷,并且柴米油盐,各种调料一应俱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石大年耳朵里塞满了众人的指责,见沈家铺子里该换的东西都换上了,便想撒腿就跑。
这时有人道:“石大年,你当初还砸了沈老板的招牌,还没给他换一块呢,这么快就想跑了?”
石大年不得不停了脚步,干巴巴道:“那我改日再找人重新题一块牌匾,给沈老板送过来。”
“你可得好好地找人题字,绝不能再敷衍了事了。”有人附和道。
沈南辙却并不稀罕石大年给他做新牌匾,冷冷道:“不必了,我家的牌匾是祖上传了几代人的招牌,若是经了石老板的手,怕是要脏了。”
话音刚落,乌泱泱的人群里便传出一阵笑声。
石大年攥紧了手,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估计是觉得太丢人,最终什么都没说,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歪歪扭扭地,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街坊邻居们望着他狼狈的背影,无不觉得大快人心。
沈南辙朝着众人一拱手,笑道:“待沈某去找人题了招牌,米线铺子就重新开业了,届时欢迎各位光顾。”
“好!沈老板家的米线传了那么多年,口感最好,到时候我们一定捧场!”
“之前我们误会您了,今日真是恭喜沈老板了!”
石大年的事了结了,沈南辙的铺子又能重新开业了,街坊邻居们纷纷朝着沈南辙道喜。
沈南辙一一应和着,一直到了日暮黄昏,众人才尽数散了去。
沈南辙这才走进厨房,准备起晚饭来。
刚一转身,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知沈老板可否留我在这吃一顿晚饭?”
沈南辙闻声看去,就见罗轻鸿缓步走进了小院里,冲着他笑道:“我之前对沈老板说过,需要你帮罗某一个忙,不知沈老板还记得不记得。”
沈南辙一见人来是罗轻鸿,当即便答道:“罗公子说的话,沈某当然是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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