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思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玲珑还没回过味来，就被拉着跪下了，手上还被塞了一杯茶。
她看着触地的双膝，想起老爷爷教过的只言片语，出门在外，不能随便跪人。
这算是随便吗？
应该是吧。
玲珑想了想，脊背一挺，正要起来。
“等等，等等，很快的！”
齐博文急了，一个膝行，双手摁住了少年的肩膀。
两人面对面的跪着，罕见皎洁的月光顺着窗口照了进来，落在彼此的脸上。
四目相对，他们都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和齐博文隐隐的期待振奋不同，鲜少表情的独孤公子，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仿佛刚刚的怅然哀愁都是他的错觉。
齐博文一愣，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
“你不想和我结拜？！”
玲珑茫然，反应了一会儿，她缓缓摇头。
她都不知道结拜是什么。
而且，这样跪着好奇怪，腿都展不开。
这不是猎食的好姿势。
顶掉压在肩膀上的双手，玲珑径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男童，她提议道。
“我们换个……”方式。
“够了！”
玲珑张了张嘴巴，没吭声，眨眼，看向脸色绯红的人儿。
仿佛兜头一泼冷水下来，戳中了心中最隐秘的痛。
齐博文胸膛起伏，怒目而视。
已然站了起来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冷淡，漆黑的双眼微垂，倒映出他激愤怒目的模样。
如此姿态，一举一动，都在嘲笑他！
笑他天真无知，竟也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笑他不自量力，竟然想和他做兄弟。
笑他自取其辱，看不懂脸色。
更别说，那家伙压根就没有说话！
一切，都是他自己胡乱猜测，自作主张。
锦衣华服的男童下颌紧绷，眯缝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下一瞬，他站了起来，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高高地昂起下颌，冷嘲热讽。
“你不愿意跟我结拜，我还不愿意跟你这个……”
蛮横自我的小公子，哪受得了这种鸟气，被愤怒支配的大脑，闪过了最恶毒的诅咒，就要脱口而出。
“我愿意。”
却又被冷不丁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齐博文表情茫然了一瞬。
反应过来，更是暴躁如雷。
“独孤云逸，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
“但我不想跪。”玲珑理直气壮，在任性自我方面，和齐博文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而且。
“是你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跑进来，没说几句话又要让她跪。
奇奇怪怪。
还突然生气起来，哼，她才要生气呢。
人人平等，懂不懂！
嗯？
这都是什么？玲珑眨眼，感受着胸口处的堵塞，她有些不确定地想。
啊？
她这是在生气吗？
被倒打一耙，齐博文怒极反笑，鼻子哼出一口冷气。
“能和小爷我结拜，是你的福分！”
像被戳到痛处的刺猬，犹带青涩的男童竖起浑身尖刺，愤懑出声。
“真要算起来，本来就是你连累了我，是……”
“是我欠你的？”鬼使神差的，玲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齐博文：……
玲珑：？
四目相对。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算了，爱拜不拜。”不知怎么烧起来的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齐博文深呼吸几次，压下了心里的不爽快，拉了拉袖子，扭头就走。
“明天你我就各……”
“茶还没喝。”
冷不丁的，后头传来少年的声音，齐博文看着手里倒了茶水的杯子，还嫌弃个没完了是吧，肉乎乎的脸上升起了红，额头青筋暴起。
“你还有完……”
“当。”
杯壁碰触的声音，像清脆的钟声。
男童刚一转身，手里的杯子，就和她手里的茶杯撞到了一块。
玲珑扬起眉毛，心里久违地升起了些许快乐。
算得很准吧！
“结拜。”
一贯冷淡的少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姿势潇洒，眉宇轻松，这一瞬，仿佛摆脱了世家门阀的条条框框，成了天地间最潇洒自在的人。
齐博文一愣，心里泛起涟漪。
“这算哪门子结拜。”
嘴上却是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啧啧出声。
“给个巴掌，又给个甜头，呵。”
玲珑看了看手里空掉的茶杯，又看了一眼男童尤带婴儿肥的脸。
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要我打你一巴掌？”
齐博文翻了个白眼，“装，给我继续装。”
就在两塑料伪兄弟，各执一词，互相伤害的时候，玲珑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讯息。
[检测到残缺功法……]
***
“事情办得如何？”
李灵月捻起螺黛，沾水，照着镜子，细细描起眉来。
“属下办事不力。”
半跪在地的黑衣人头埋得更低了。
“独孤云逸，一眼就看穿了属下的计策，突然暴起，把无患子杀了。那群乌合之众，非但没能起到作用，反而走漏了消息。”
“恐怕，他已经怀疑上了。”
李灵月没有说话，她看着镜中有些素淡的眉，手腕一挑。
仿佛白纸上的随手泼墨，又像是夜里挑灯出鞘的匕首，素淡的眉眼骤然锋利起来，和本该温婉贤淑的脸格格不入。
她端详着这样的自己。
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
大兄，小弟，还是她那传奇的爹，早就入土的祖父？
然而，眨眼间，一切虚妄，都变成了那双苦苦哀求的眼睛。
[月儿，认命吧……]
“呵。”
背对着他的女人低笑出声，黑衣人身体紧绷，头深深地埋在了胸前。
“你在等什么？”
女人随手添了一笔，压住了飞扬的眉梢，终于又变得温婉贤淑起来。
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黑衣人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的发旋。
“主子……”
黑衣人抬头。
“砰”的一声，就被踹了一脚，歪倒在地。
“知道办砸了，就给我继续办！”满头珠翠的女人扶了扶鬓间的钗子，眼神冰冷。
“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嗯？”
主子声音轻柔，落在黑衣人耳里，却如坠冰窟。
“是，属下领命。”
他倏地跪直了身体，躬身退下。
就在他即将离开之时，身后传来主子不辨喜怒的声音。
“可一可二，不可三，明白？”
黑衣人脚步微顿，心里一沉，低头应了一声。
“是。”
屋里重归寂静，李灵月转身，推开了窗，刺眼的阳光挤进了昏暗的寝室，呼吸都带着股凉意。
她看着头顶的天，笑容淡淡。
独孤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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