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有一件事,想求教夫子。”
说话的却不是玲珑一行,而是同样待到了最后的温知行。
看到夫子有些惊诧疑惑的神色,温知行拱手,执弟子礼,“学生温知行,敢问夫子,您所推荐的书目,该何时习完?”
夫子笑了,“何时习完,融会贯通,就能出师了。”
“三年五载还是要的。”
果真如此。温知行松了一口气,这是这门课目所有的书。
“既然如此,夫子讲课,又会以何种顺序进行?学生好早做准备,更好地聆听夫子教诲。”
没有夫子不喜欢勤奋又聪慧的学生。
一眼看出了学生的想法,无非就是来探听消息罢了,谋定而后动,不错,夫子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也没有藏着掖着。
“先习《说文解字》,期间穿插《石经三体》,今年主要学汉隶,习字型,立字体……”
故意磨磨蹭蹭到最后的几人,也竖起耳朵听着。
玲珑将这些内容记在心里,心想,这不就是教学计划和教学目标吗?
嗯?她迷茫眨眼。
这是什么东西?
脑海里自动跳出了模糊的影像,玲珑对自己时不时错乱的后遗症已经习以为常。
大概,这就是被雷劈之后的后遗症吧。
玲珑心里皱了皱鼻子。
翻阅记忆的时候,夫子解答完学生的疑惑,准备离开,温润如玉的少年,颇为尊师重道,帮忙提着教具,护着看起来有些年迈的夫子回学舍。
虽然,所谓的教具,只是一套用藤箱装着笔墨纸砚。
即便如此,态度不减。
这般为人处事的方法,瞧着让人叹服。
岳敕自愧不如。
虽然也被成天教着要尊师重道,但小时候,见多了启蒙老师奴颜婢膝的模样,心里终究对师者少了点敬畏。
来到这里,大概因为这里的夫子们克己复礼,对他们却没有太多苛求,就更生不起对待爹娘那样的恭谦。
岳敕的想法,也是大多数学子的想法。
或许因为他们至今没遇到严师狂生,好叫他们见识一下人间险恶,兼之出生大族,各种资源唾手可得,对知识的渴望,还没达到能让他们低头的地步。
又或者是父辈的潜移默化吧,他们对师者总有一种说不来的感觉。
敬着也算是敬着,但真要供着畏惧着,也没有那般夸张,大概因为,他们除了念书,还有更好的选择吧。
看着一老一少离开的背影,除开玲珑,剩下的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索性他们还年少,能纠正过来。
真正有贤能的人,就是能从别人的言行中,印证自己,反复自我审视,再修正。显然,在座的几个,都有类似的天赋。
几人都没有说话,学堂又安静了下来。
书院是前庙后院的格局。
从山门进来,书院的门面是座庙,却不是如今耳熟能详、逐渐神化的孔圣,而是诸子百家的先贤。
儒家,法家,墨家,道家……
壁画是诸子论道图,背景却不是学宫庙堂,而是阡陌畴土,桑树之下,诸子或坐或立,激昂慷慨,隐约还能看到其后,不由被吸引的黔首村夫。
嬉闹的总角都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好奇张望,养蚕织布的妇人听得入神。
可见,学问并不是高高在上、供人瞻仰的神塑,而该是躬亲下地,脚踏实地践行。
但半大的少年懂什么呢?
修身养性,那该是功成名就的时候了。
他们只关心,学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能不能叫他们之后,在庙堂之上,有所作为。
更粗浅的想法,就是不能让谁比下去。
穿过前庙,后边就是平地,中间的位置是学堂,像府邸一样被围了起来,里边是颇有江南特色的回廊,回廊下是一池池的湖水,养着荷花和锦鲤。
现在才开春,自然是见不到的,过些时候,荷叶荷花长起来了才好看,等到秋天,花谢了,莲藕长成了,说不定还能偷偷挖几节出来,洗了啃着吃。
没错,头天起,就有人惦记这那一池子的莲藕了。
具体是谁就不说了。
总之,学堂的环境是雅致静谧的。
而在这样的地方……
“我有个疑问。”玲珑突发奇想。
“你们是出于什么想法,要学君子六艺?哦,阿齐也一样。”
齐博文脸色一黑。
你这家伙,还要调侃几次啊。
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思,与数量无关,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作出的选择吗?
面对玲珑突然的问话,几人感觉有点意思,甚至觉得,他们凑在一起谈论这些事情,还有点诸子论道的意思。
于是,干脆坐了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吧,几人聚集到了一起,总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岳敕沉吟,先发话了,“博学,我想变得更加博学。”这算不上很清晰的目标吧,但总归有个念想在那里。
而且,他看了一眼各有所长的同伴,觉得现在的自己在其中都算不上什么,倘若再懈怠下来,安于现状,说不定渐渐就掉队了。
况且。
“家中父兄都是出了名的博学,作为岳家子弟,我也不能落后。”
他也是有胜负欲的。
孟兰达想了想,她的理由跟岳敕的相似,但有些不同,“既然来到这里,总要带些东西回去。都说君子是男人的事,说不定,在这之后,我就成了女君子呢?”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胜负欲在作怪吧,女孩要学的东西,她想学,男人要学的东西,她更要学。
这样,她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差距,警醒自己,不要因为生而为女,就顺从地接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需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脑子去想,去思考,这些,需要大量的阅历。
经历是积少成多,水到渠成的事情,但阅读不是。
她总能从其中寻找到某个平衡,能叫她在这世间继续自由活着。
齐博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概从小寄人篱下吧,他有一个算不上毛病的毛病,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脑子清醒且反应敏捷,做事果断。
可要是和别人,尤其是信任的人在一起,就会懈怠,甚至是犹犹豫豫,即便刻意提醒自己,还是会下意识地随众,任凭他人做主。
这一点的具体表现为,如果小伙伴改主意的时候,把全选的事告诉他。
哪怕他心里有些勉强,还是会跟着全选。
相比之下,学一门数,就是他深思熟虑下的决定了。
“贪多嚼不烂,我觉得自己唯有在数上,还算有点基础,因而选了这个。”
比起其他陶冶情操,或者对身体要求太高的,他还是觉得数这样实在的东西,能给他安全感。
哪怕用不上呢,至少不会给手下人糊弄。
他老早就惦记着自立门户了。
孟寅摸了摸脑袋,“我嘛,想做个文武双全的大侠,君子六艺,说出去挺能唬人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路早就铺好了,主要还是习武为主,至于文方面的熏陶,就算是锦上添花吧。
照着家里对他的安排,学有所成,他应当会进金吾卫,或者锦衣卫,侥幸得圣上宠信,或许会成为天子近卫。
他自己倒是更想当个侠客,或者将军。
可惜,家里人更想让他做圣上跟前的红人。
当然,说这些,还是为之尚早。不过,趁着还能自由选择,总得多学一点。
有技傍身,总不会差。
这样看来,孟寅算是他们之中,最早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的人。
其他的人,大多是胜负欲作祟吧,至于为何而学,学什么,学成之后,具体能做什么,还是很模糊的。
“那独孤兄呢?”孟寅问向最后一人。
“为何要学?”
问题又回到了抛砖引玉的人身上。
齐刷刷的几双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好奇。
玲珑缓缓眨眼,本就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她也没有提前想过这些。
至于为何要学……
玲珑神情严肃,脑海里浮现出诸多画面。
总是游离在外的冷脸少年,头一次表现的如此慎重。
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本以为只是闲谈的众人,都忍不住好奇心,神色也变得稍微认真了起来。
终于,少年像是想好了回答,嘴唇倾吐。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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