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云密布

将猎来的山珍野味卖给熟识的肉贩,李凌峰背着半贯铜钱走出了集市。

今日的县城格外热闹,赶集的人不少。街道两边摆满小摊,多是逗乐的稀罕玩意儿。

可惜,妻儿没有随行。

李凌峰摇了摇头。

这次来镇上,本就不是特意逛街玩乐,主要是为了早日将猎来的野味脱手。

即便有地窖放着,时间长了,肉质口感也会差上些许。

这价钱自然也会被压下来。

这会儿赶巧了,还算卖了个好价钱。

至于逛街的事。

回头再找个时间,带秀娟和孩子们来看看吧。

一想到孩子。

李凌峰的脑海里,不其然地想起了二丫,又是一阵头疼。

也不知道那背后授艺的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试探?机缘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李凌峰思来想去,还是没个定论。

干脆决定,今晚到村里附近暗中查探一番,看能不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暂且卸下心事,李凌峰开始按家里人的需求采买。

沿着主道独行,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叫卖,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挑了根红果饱满、糖浆均匀的糖葫芦。

糖浆裹得均匀,远远看着,晶亮晶亮,格外诱人。

李凌峰有些恍然,模糊的记忆浮现。

直到小贩出声,他才反应过来。

付了钱,拿起糖葫芦。

李凌峰往布铺走去。

头巾,红布……

如此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秀娟让他买布的初衷,他也明白,无非为了大丫头出嫁之事。

若真心要说,他对妻儿并无太深的感情,当年会和秀娟在一起,也是阴差阳错。

许是相处的时间不长,儿女与他也不算亲近。

是以,意识到大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李凌峰倒也没有太大触动,只感觉有种落不到实处的虚无。

反而是……

看到二丫使出了跟家学相像的掌法以后。

那颗不安平庸的心,似乎又躁动了起来,仿佛在说,我就知道,这一天总是会来的。

李凌峰摇头,按下无端的想法。

按照秀娟的意思,他扯了几尺红布。

虽不是上好的料子,但在这县城也算难得。

还是赶巧了。

针线选的是最好的,虽然比寻常的要略贵些,但颜色更加鲜艳有光泽。

还有一匹质地尚可的灰布,因着颜色老旧,无人问津,老板算便宜了些,还给他添了些碎布。

提起针线布料头巾,李凌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沉默了片刻。

想到自己傻傻地拎着根糖葫芦,从街头走到街尾。

李凌峰久违感受到了年轻犯傻时的窘迫。

一来二去,天色也暗了。

李凌峰没打算在县城里过夜,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往城外走去。

再次经过集市,李凌峰想了想,还是买了些豚雉生肉,包了两包糕点。

只是,到了出城例行检查。

李凌峰感觉不对了。

今日入城之时,也没勘验得这般严格。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城门下新增的衙役,暗自思索。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

“我可怜孙儿,怎就被歹人掳走了?”

想到自家至纯至善的孙儿,还不知在何处受苦受难,顾老太太又惊又怕,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

“母亲不必担忧。有千户大人相助,想必很快就有眉目了。”

在他管辖之地,竟出了这事,简直让他脸面无存。

顾风心情绝算不得好。

但看着亲娘如此哀切悲恸,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无动于衷,只能轻声安慰起来。

谁知道,这一劝,竟起了反作用。

“还不是你的过错!”

顾老太太又急又气,哭得更加伤心了。

“可怜我孙儿,不过稚童,就遭了这罪,生死难料。就算锦衣卫本事通天,人是昨晚丢的,今个儿都过了大半天了,恐怕,恐怕也……”

越想越难受,顾老太抹着眼泪,不由埋怨起来。

“我知晓你和你妹之间的龌龊,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求你待飞鸿如亲子,至少也不要害他性命!”

知道老太太偏心,没成想,连嘴都是偏的。

这话说的,他还能害自己的外甥不成!

“母亲慎言!”

顾风怒急上头,脸色阴沉,眉间满是压抑的不悦。

可总归是亲母,亲母!他深呼吸几次,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是飞鸿任性甩开了侍卫,事后我也派人去找了。”甚至还托了人情,求着人锦衣卫办事。

怎么说,都该是仁至义尽了吧。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派系林立,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在这关头,他愿意为了外甥,和锦衣卫接触,已经是冒了风险。

偏母亲还以为他故意拖延时间,害人性命。

也不知道那人给母亲灌了什么迷汤,让她总以为他心怀不轨!

顾老太哑口无言。

自知失言,她不再言语,只低声啜泣。

顾风听着心烦,囫囵告罪一番,便就转身离开了。

带着满腔怒火回到书房,顾风招来侍卫头领,“有飞鸿的消息了吗?”

“找到了,在杏花村。”来人半跪在地,回禀道,“锦衣卫统领大人已带人前去。府中派出的人,还在城中搜寻歹人的同伙,目前没有新的发现。”

说完,男人有些羞愧地低头,为自己的办事不利。

顾风眉头紧皱,挥手,“让跟丢飞鸿的侍卫自去领罚,下去吧。”

这萧飞鸿和他娘一样,净会给他惹麻烦。

“属下遵命。”男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顾风满心恼火,却还要处理公文。

他如今管辖安居县,合五村一镇,去岁人口也不过千户有余,属中下县。

因而官至县令,也不过从七品上。

辖地多山无矿,不易耕种,很难做出什么亮眼的政绩。

他一大男人,总不好做什么媒人之举,催着让人多生多养,回头那混不吝的,指不定还叫他送媳妇去,最好还给置田添宅。

这婚还催不催了?

他一县令,在这都没有自己的田宅呢,想的倒是美。

索性,他本就想着低调行事,这些年来,倒也是无功无过,谁知他的侄儿一来,就给他送“政绩”来了!

回头考核,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笑话。

压下心里的憋闷,顾风开始看起文书来。

上面写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非是东家欠了西家银两逾期未还,那家小儿偷了自家母鸡要求赔钱,要不就是这个村占了别村的水源,两村集结青壮年打架斗殴……

粗略一看,也就最后一个稍严重些。

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挖渠分道,一村一条。就让县尉着人去办。

顾风提笔欲写,悬着的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看着两村的名字——桃花村、杏花村。

“杏花村……”

萧飞鸿就是在这丢的。

杏花村与桃花村毗邻,穿过杏花村,附近也就只有桃花村,更远些,就是重峦叠嶂的山障,难以跨越,更有折冲府卫兵驻守。

就算是跑,寻常人也不会选择这里。

回头被发现了,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可偏偏,那歹人就往这地钻了。

为何?他们能有什么依仗?

顾风隐隐回过味来,为何那歹人要把一个无知小儿掳走,连要挟威逼的话都没留。

无论是谋财还是威胁,总该有头有尾。此乃其一。

其二,就在他派人找寻不得时,锦衣卫也恰好追着江湖要犯来了,他病急乱投医,反而将把柄送了上去。更奇的是,锦衣卫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人。

巧合?还是这本就是一伙的?

目的呢?

顾风眼神幽幽,莫不是,萧飞鸿被掳是假,实则,是为引得他们追寻下去,然后……煽风点火?

那是煽哪门子的风,又是点谁家的火?

如今萧飞鸿只是刚被掳走,他还没告知萧将军,若是迟迟没有消息,他恐怕就要修书一份告罪了。

萧将军自然不会不管,他的好妹妹说不定还会亲自前来。

可他自认是布下天罗地网,迅速通知了周边关卡处留意过路行人,这样一通下来,还是搜寻不到,那又会是什么问题?

歹人藏得太深?关卡处有内应?

除此之外呢?

怕只怕萧飞鸿突然在别的地方出现了。在各个关卡都没有记录的情况下,哪怕是伪装呢,也总该有痕迹的。

他们是会飞吗?

顾风已经不敢想下去了,但他还得继续想个清楚。这就是跟武官,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官做姻亲的坏处了。

试想一下,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有那么一条秘密山路,竟然能掩人耳目,快速地往返两道之间。

他这个县令还毫不知情?

今天漏了几个人过去,明天呢?后天呢?是不是回头大军入境都能毫不知情?就差半夜站圣上的床头磨刀了。

顾风双眼微沉,这不是官到不到头的事。萧飞鸿活着,就是明晃晃的把柄。

届时,他是要护自己,还是护他那亲缘寡淡的侄儿?

他的好妹妹,是会顾全她的好儿子,还是选择保住他的官身?

这本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只是,锦衣卫,在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确有此事,还是意图栽赃嫁祸?

他快速将事情过了一遍。

想想他妹折腾的那些事,想想那如雷贯耳的“普州首富”诨名。

外人都道太后有多宠爱他妹妹,明眼人看得出来,都是为了那阿堵物。

更别说他那妹婿还是个带兵的。

兵商结合,大忌。若是再加上太后与圣上不合,又非圣上亲母。

他一个七品地方官,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士族出身这一点。

顾风搁下了毛毫,纸上赫然是断了口的圆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怕还是更怕他们,“沆瀣一气”吧。

顾风搁下了毛笔,将纸撕掉,扔进篓子里。

有人不愿看到他兄妹两重修于好,他们最好就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就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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