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菜是那个菜,船却不是那艘船。
江南多水乡,船菜是一绝。
这地方,还是红苕给找的,据侍棋转达说,这些日子,她跑遍了整个浔阳,更是从老食客那里得到了食铺单子,一个个实地瞧过,甚至细细地绘制了地图,标注了位置。
听说书院要放假,就让侍棋一并带给她了。
沿途还能吃一轮再回去。
可以说是十分熨贴了。
“这里。”玲珑拿出了地图,指出了位置,“景心湖船菜。”
位于浔阳城南门附近,临街的一条湖,正好顺路。
这细致程度,就差喂嘴里了,齐博文咋舌,“不愧是……”说到一半,他又收住了,这还有另一个世家子呢,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岳敕也有些惊愕,一时间没留意齐博文的半截话,不过,回过神来,他也感叹了一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不愧是簪缨世胄,奴婢亦是能人。”
倒是同为世家的岳家,如今也不过是强撑着面子。
细微之处,便可窥见末节。
“这与世家无关。”玲珑眨眼,纠正道,“是红苕自己的本事。”
岳敕思索了片刻,觉得是这个道理。
若不是奴婢发自内心去做一件事,即便主人千叮嘱万嘱咐,也难免会出差错。
相反的,能想到这般法子,投上所好,那奴婢也该有几分聪慧细致。
正如千里马与伯乐。
主奴之间,是相辅相成的。
推及于己,岳敕茅塞顿开,他拱手道,“敕,受教了。”
啊?玲珑迷茫了一瞬,她又怎么了她,索性,玲珑也习惯了有人说着说着,就向她执礼,道歉的,感谢的,反正他们自己知道就好。
不过……
“这也是你的本事。”玲珑认真道。
岳敕但笑不语,转而说道,“是那条船吗?”
玲珑顺着看了过去,乌篷船,龙鱼旗,于家船菜。
“没错。”
说着,她朝船家招手。
两人倒是若无其事了,看完了整个全程的齐博文,还在那暗暗纠结,难不成,独孤那小子,还真就大智若愚?
说话一套一套的。
“敢问哪位是包了船的独孤公子?”
“是我。”玲珑递上了凭证。
船家把船停好,憨厚的脸上挂着笑,双手接过了木牌,又道,“红苕姑娘在这定了几样菜,几位瞧瞧,可有忌讳的,亦或是需要加减的,可一并说来。”
说着,便就把单子递了过去。
江南多富商,亦有才子佳人,贩夫走卒。
无论是什么人,总还是要吃饭的。
因而来往的客人,船家也接待过不少,凭手艺过日子,又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心里踏实,浑身也透着这股劲。
至少,玲珑瞧着这步子就有点不一般,像扎马步似的,透着股昂首挺拔的劲。
当她接过单子的时候,[检测到残缺功法……]
“客人?”
果然还是半截的,特意等了等的玲珑有些失望,看来,就算是人人都有功法,也不是那么好摸来的。
不过,看到单子上写的各种美食佳肴,玲珑又是高兴起来,看到金闪闪的幼崽还在那里发呆,她回头叫了一声,招了招手,“阿文,快来。”
齐博文回过神来,摸了摸胳膊,嘀咕道,“这都什么名儿,跟阿猫阿狗似的。”
说了几次都不听。
嘴角却也不住上扬,但一想到独孤管岳敕叫“阿敕”。
穿金戴银的少年又臭着脸,应了一声,“来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
小孩的脸,六月的天,玲珑都习惯了齐博文比翻书还快的脸色,倒是岳敕还有点不太适应,“呃,齐兄……”
财大气粗的齐某人却只是看了两眼食单,眉头一挑,从鼻子哼出了气,“就这些,哪够饕餮吃的。”
“再加十道,把你这最贵的菜,都给满上。”
一挥手,他的手里就多出了锭银子。
“这银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太多了。”饶是见多识广的船家,也被这年幼少爷的阔气给镇住了,半晌才接过银子。
只是……船家有些为难。
“食单上已是最好最贵的菜式了,倒是还有几样小菜,先就让客人们都尝尝?哪样吃着好,我再给多做几份?”
齐博文矜持地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
第一次见到齐兄霸道的金辉,岳敕目瞪口呆。
“阿齐!”玲珑却是双眼发亮,一把抓住了齐博文的手,真诚道,“你真好。”
“……这还在外面呢,松手。”说的什么话,肉麻兮兮的。
齐博文满脸嫌弃地把某人的手扒拉下来,也绷不住臭脸,再转眼,就看到了男童炯炯的目光。
岳敕笑眯眯地说道,“齐兄,和独孤兄,关系真好啊。”
这不就是兄弟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嘛。
和我好就不能和他好,你跟谁跟好更好,喜欢阿兄还是喜欢阿姐,之类的。
没想到啊,齐兄竟然也有这般,嗯,纯稚。
“自,自然。”不知为何,齐博文感觉岳兄像是彻底放开了自己,变得有些,呃,难以形容了。他挺了挺胸膛,“我们是结拜的兄弟。”
“哦……”岳敕拖长了声音,“手足兄弟。”
玲珑跳上了船,发现两人还杵在那里,不由得催促,“上船了。”
齐博文和岳敕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道,“马上!”
乌篷船不大,一览无余,中间摆着矮桌,固定在了隔板上,这样,即便船有些许颠簸,矮桌也不会移动。
桌上有茶,亦有糕点,看着倒是像模像样。
和寻常低矮的船篷不同,这船蓬更高一些,宽窄适中,透过船头、船尾,能够看到湖上的风景。
船身很长,船头站着船家,船尾却是蹲着个男子打扮的姑娘,刚刚因着有船蓬遮挡,没看到,这进去就见着了。
岳敕脸色微变,这该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各位公子,坐好咯。”
然而,船身一阵轻微颠簸,船家吆喝一声,撑着船桨,就驶离了岸边。
这下好了,要退也不成了。
玲珑却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进去了。
岳敕和齐博文对视了一眼,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船家的划船本事倒是好,船在湖边滑行,没有簸荡,像平地一般。
湖水潋滟,清风徐来,又有白鸟齐飞,叫人心情都松快几分。
不过,风景倒是有了,这菜呢?
齐博文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什么食盒,或者能做饭的地,心里不由纳闷,他们这该不是让人诓骗了吧。
“来了。”
玲珑却是远远闻到了香味,看向某一处。
正在船尾看网的少女,不由得惊奇地看了那公子一眼,在船蓬里应当是看不见的才是,眨眼间,却又对上了那双清冽的眼睛,她忙不迭地低头,专心看着拖网去了。
有一渔船驶来,与乌篷船并行,相比于小巧的乌篷船,渔船更大些,像在水上移动的小房子,实则也是如此,这是船家一家的住处,吃喝睡,都在这里头。
做饭的窗子开的很大,为了通风,也是为了让食客看清里边的情况,船家收起了桨,在船蓬侧一拉一按,那侧板就被“卸”了下来,像块跳板,挂在了渔船的窗沿上。
板是光滑的,两侧还有突起的边条。
一股奇异的鲜香随风吹来,在渔船上烹煮的妇人,将菜装盘,放在了板上。
“出锅咯。”船家唱道,“鱼跃清溪,来咯。”
借着高低之势,热气腾腾的美味,就稳稳当当地送到了乌篷船的案桌上。
“倒是有趣。”齐博文忍不住评价道。
岳敕点头,“是有几分巧思。”
这鱼跃清溪,也就是清蒸鲜鱼,整条鱼改划花刀清蒸,佐以杭椒,葱姜蒜等物去腥,最后浇上鱼露。
是清淡的菜式,闻起来却不像刚刚闻到的霸道香味。大菜怕是还在后头。
船家又道,“各位公子,碗筷在桌下的藤筐里,都给洗过,用温水烫过,干净的,公子们可以放心使用。”
玲珑探手一捞,就把藤筐一并拿了上来,给几人分了,确实像船家说的,碗筷还带着股热气。
刚拿到碗筷,船家又念,“鱼鲜面,来咯。”
渔船上送下来几大碗面,面香浓郁,浇头是鱼蟹螺肉煮的肉汁,上面还摆着几只大虾,看起来其貌不扬,闻起来倒是不错。
看到这,众人也知道这船菜的特色了。
就地取材,多是鱼鲜,不过,“船家还是歇会儿吧。”来一道唱一道,齐博文听着挺不自在的,好像有人盯着他们吃饭似的。
“你且说说,这菜名可有什么渊源?”
还前后不一的。
一会儿文雅,一会儿朴实。
船家憨笑,“鱼跃清溪,那是苏州船菜的名,这不,先前有食客说,我这的菜味道还成,就是那菜名,太俗,所以我琢磨着,这头菜就得先声夺人呐,这才学着改了。”
玲珑却是不管什么名啊雅啊,直接就开吃了。美食美食,吃到嘴里才知道美不美啊。
她挑起面食,一口咬下。
大虾肥美鲜甜,面条劲道爽滑,浇头咸香。
鱼肉的绵软,蟹肉的细腻,螺肉弹牙,一口咬下去,五味俱全,玲珑双眼微亮,好吃。
再佐一块清蒸鱼肉解腻。美滋滋。
看玲珑吃的这般香,本还不是很饿的两人,都有些食欲大开,开始动筷起来,一时间,就只剩下渔船炒菜的声音,和几人吃面的轻响。
船身破开湖水,又有湖光山色,微风不燥,吃着更让人舒心了。
突然,船尾的姑娘扭头,咕噜了几声吴侬软语,拉起了网。
船家笑着说,“看,起网了,都是新鲜捞起来的小鱼小虾,现捞现做,白灼,活炝,做酿菜,也能做糟,鲜生……”
话音未落,少女惊呼一声,“爹,快划船。”
船家一愣,往远处看去,却见一艘快船以极快的速度驶来,其后又有另一艘船追赶。
不好!
他腰马合一,一脚踢开勾连的船板,抄起船桨往湖里一冲。
渔船上的人也发现不对,努力划向另一侧。
本还并排的两艘船缓缓分开,瘦长似箭的快船从两者的间隙中穿过。
擦肩而过时,还在吃面的玲珑,和船头的疤脸黑衣人对上了眼,满脸凶煞的男子眼里一闪,似有了主意,五指变爪,倏地向最近的岳敕抓去。
“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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