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孟阿沅打开柴房门，打算在寨子里随意转一圈。
夜色沉沉，这寨子穷得看不见多余的灯光，唯有那两座哨楼亮着微弱油灯，她凭借好眼力，隐约瞧见哨楼上站着俩土匪，好在那两位不大专心，一个歪在栏杆打盹，一个在发呆。
她脚步轻轻，身形一晃转身往寨子里头走去，从矿山回来时她仔细留意了寨子布局，寨子最前面是演武场以及营房，是寨子众人日常活动区域，此处视野开阔人来人往，藏有暗房的可能性不大。中间区域是议事厅及寨子当家的住所，粮仓等囤房物资的仓库也在此处。后头地势较低，但较为荒凉。
按理说，当家的住的地方当是寨子要地，该是巡逻最密的区域，可她在这转了两圈，都没瞧见半个巡逻的人影，她不禁感叹，这寨子如今确实是人丁稀少，不过这样最好，方便她行事。
她站在议事厅和当家的住所之间踌躇，正蹙眉思忖该先探查何处，肩头忽地传来一记重重拍击。
她猛地回头，却见黑暗中露出一口熟悉的微黄牙齿，“大哥！这么巧，你也睡不着？”
“啊，是啊，毕竟才来寨子，有些不习惯。”她松了口气，反问道：“你怎么睡不着？”
李二牛挠了挠头，声音放轻，语气里带着后怕：“还是白天那事，一闭眼就有乱石朝我砸过来，心里慌得很，这才想着出来透透气。”
他偏头看向议事厅，问：“大哥，你也要去议事厅吗？”
也？孟阿沅试探问道：“你......也去？”
“是啊。”他说罢转身朝议事厅走去。
孟阿沅跟了上去，又听他说：“想不到大哥也是文化人。”
“啊？”
这回轮到李二牛疑惑了，他蹙眉看她，指了指议事厅，“大哥不是去看书的？”
看书？
她忙应道：“是，是啊，是去看书的。”
到了跟前，她才注意到议事厅压根没上锁，李二牛推门而入，不知从哪摸出个火折子，“嗤”地一声吹亮，抬手点亮屋角四架油灯，灯光瞬时铺满大厅，却见议事厅竟摆满了书架，超半数架子上堆满了书籍。
孟阿沅登时一愣，难道，大雍朝连土匪都在卷文化吗？
她随意抽出一本册子，装作漫不经心问道：“这里怎么放了这么多书？平日这么忙，兄弟们哪还有心思看这些？”
李二牛正仰头寻书，悠悠道：“这是大当家的意思，说咱们做土匪的也得有文化，不能总让人觉着粗鄙，这些书嘛......”他眼神闪烁，勉强笑了笑，“都是兄弟们去村子里抢来的。”他又慌忙补充道：“都是抢的富户的，他们家里头书多得积灰，不如放到咱们这，让咱们学点东西。”
孟阿沅捻去蹭到手指上的灰，疑惑道：“但是，放在咱们这就不落灰了吗？”
闻声，李二牛尬笑两声，“忙！都忙！这几日兄弟们太忙了，哪有闲心来这看书，也就咱哥俩这种大晚上睡不着觉的，才有功夫来这逛一逛。”
为岔开话题，他又说：“唉，这两年天下不太平，寨子里也过得紧巴巴的，你瞧外头这黑布隆冬的，都是为了省点银子，不过，大当家为了劝勉大伙看书，特地在这留了四盏灯，方便咱们挑灯夜读。”
喔，大当家的还真是良苦用心。
孟阿沅翻开书随意扫了几眼，不经意问道：“其实大哥心里有个疑问。”
“嗯？”李二牛扭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咱们寨子似乎都没有安排夜间巡逻的。”她蹙眉，一脸担忧，“这样能保证寨子安全吗？”
李二牛道：“没办法，其实之前是有的，不过......还是因为那事，如今只在哨楼留了两人，后头也有两人夜间值守，这边的巡逻早就撤了。”
孟阿沅奇道：“但是，寨子不该优先保护大当家的安全吗？怎么会在后院安排值守？”
李二牛想了想，道：“也许因为那边有囤放铁矿的山洞？”他又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在我印象里，后边的巡逻一直没断过，哎哟，突然想起，明晚轮到我当值，真要命，我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把手里的书放了回去，对孟阿沅说：“大哥，您也早些休息，别学太狠，走的时候记得灭灯关门。”他说罢便吹着小曲离开了。
孟阿沅仍在回味李二牛的话，莫非后寨藏着不可令人知晓的东西？看来很有必要前去探查一二了。
她离开议事厅，摸黑往后寨走去。她藏身于一颗老树后头，露头观望后寨情况。
此处视野开阔，几乎一览无余，除了角落里堆着些铁矿，连个像样的遮挡物都没有。同李二牛说的一样，值守的只有两人，一人负责一半区域。最东边挨着山，隐约能看到有处洞口，应当就是李二牛说的存放铁矿的地方吧。
不过，她该如何靠近呢，除非她有隐身术，否则就这么走过去定会被人发觉。
对了！她忽然想起李二牛明日要在后寨值守，或许......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唇角缓缓勾起。
翌日，仍旧是辛苦劳作的一天，好在李二牛言出必行，竟真替他的好大哥挖了半箩筐。
临近傍晚，李二牛兴冲冲跑来，摇醒睡在歪脖子树上的孟阿沅，“大哥，大哥，快醒醒！”
孟阿沅睡眼惺忪，迷糊糊地看着视线中那张模糊的脸，懒洋洋问道：“什么时辰了？”
“咱们可以回了。”他转身指了指满当当的俩藤筐，得意道：“小弟不负大哥所托，顺利完成今日挖矿任务。”
孟阿沅打了个哈欠，昨晚谋划到深夜，得亏有李二牛，她才能好好补个觉，“好好好，你真是大哥的好二弟。”
她翻身下树，抬手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向他投去赞赏目光，“做得好！”
怎么说呢，李二牛这人很容易满足，此番得了他大哥赞赏，立即又屁颠颠地跑回去，主动扛起两筐铁，朝她抬下巴，“大哥！走！”
孟阿沅跟在李二牛身后观察他一路，心里琢磨这个体重的人该下多少剂量好呢？
今日寨子的伙食仍旧是窝窝头和野菜汤。
孟阿沅对李二牛说：“牛弟，帮我领俩窝窝头，我去帮你盛野菜汤。”
李二牛憨厚道：“好嘞！”
孟阿沅领了两只碗，快步走到灶台边，麻利舀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她眼角飞快扫过四周，见无人留意她，便找了个角落，飞快往其中一碗抖入几粒蓖麻子，旋即不动声色朝着李二牛的方向走去。
“二牛。”她晃了晃手里的野菜汤，“汤盛好了，我去那边等你。”她说罢便去找了个位子坐下。
不一会，李二牛手里抓着四个窝窝头朝这边走来，“大哥，给。”
孟阿沅只接了一个窝窝头，关切道：“你今晚还要值守，这个留给你，晚上饿了吃。”她将放了蓖麻子的野菜汤推到他面前，“给。”
李二牛立时热泪盈眶，他把窝窝头随意搁在桌上，抓住孟阿沅的手腕道：“大哥，您对我太好了。”
孟阿沅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她笑着抽出手腕，伸出另一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哥向来有恩必报，快吃吧，吃完还得去忙活。”
她在桌子底下轻甩手腕，低头扫了眼上头的红手印，扶额苦笑，这家伙真是没轻没重的。
孟阿沅小口吃着窝窝头，余光观察着李二牛的动作，只见他五口吃完两个窝窝头，又端起野菜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李二牛放下空碗，抬起袖口随意在嘴角擦了擦，起身道：“大哥，二弟到后头巡逻去！”
“好，快去吧。”孟阿沅望着他轻声道。
她端起野菜汤小口喝着，在心中默数：五、四、三、二、一——
余光中，李二牛身形一顿，随即弯腰捂着肚子。
孟阿沅缓慢放下野菜汤，心中大喜，面上却换上惊慌之色，快步跑过去，伸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焦急道：“二弟，你怎么了？”
李二牛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肚、肚子绞痛。”他死死抓着孟阿沅的手腕，“大......大哥，扶我去茅房。”
她急切道：“好好好，你坚持住。”她搀扶着李二牛往茅房挪去。
茅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二牛忍着剧痛，甩开孟阿沅的手急速冲进茅房。
只听茅房传出一阵“噗嗤咕噜”声，孟阿沅嫌弃地捂住鼻子，伸手在脸前挥了又挥，又退后好几步。
接下来的两刻钟内，孟阿沅蹲在地上看着李二牛捂着肚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茅房四五次。
末了，他拖着虚弱身子，站在茅房前，朝孟阿沅挥挥手，有气无力喊道：“大......大哥——”
孟阿沅面上浮起忧色，立即起身，快步走上前，伸手搀扶起李二牛，关切问道：“二弟，你还好吗？”
二百多斤壮汉此刻虚弱得像风中残烛：“不，不行了。今日轮到我当值，怎么偏偏今日坏腹，这可如何是好......”
孟阿沅安抚他，“二弟莫要担忧，今夜大哥替你值守，待下回轮到我时，你再替我。 ”
闻言，李二牛立时感激涕零，握住孟阿沅的手真心实意喊了句：“大！哥！”
孟阿沅拧着眉头，反握住他的手，也郑重喊了声：“二！弟！”
好一个兄友弟恭的场面！
下章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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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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