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王清入营已经一个多月了。她逐渐适应了每日的体能训练。
然而,她最怕的那一项,还是来了。
今天,他们要学习骑马。
西南地形破碎,山道崎岖,故有十八怪中的“袖珍小马多能耐”。不同于北方的高头大马,当地的马体格短小,结构匀称,对初习者来说,难度大大降低。
但这丝毫不能抵消王清的恐惧心理。
穿越前,她已经考到了驾照,可这马不像车,踩油门就走,踩刹车就停。它是活物,有脾气有性子,万一一个不高兴把她摔下来,她就惨了。
“田三!该你了!过来试试!”梁五骑在马上,神采飞扬地冲她挥手。
或许男人对惊险刺激的运动天生就有一种热爱,兴奋感与满足感远远胜过跌撞磕碰的恐惧,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人在应对事情的时候,往往是你越怕,越容易出篓子;就像平时一样放宽心,反而顺顺利利的。
放宽心,顺顺利利……
唯物主义者王清一遍遍给自己洗脑,拖着双脚,龟速往那边爬。
“田三,你快些!就剩你了!”教官寒声命令道。
“是……”王清无奈,走到这匹马前,见它蹄子短短的,肚子圆圆的,长得挺萌,可那双细长的眼睛望着自己,满是轻蔑与不屑。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做动物实验,分到的是一只壮硕的公兔,皮毛白亮亮,四肢结实有力,通红的小眼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麻醉时,它那粗壮的小短腿拼命地扑腾着,终于挣脱了钳制,在实验室里上蹿下跳……
“田三!发什么愣!上马!”教官的喝叫,把王清穿越时空的思绪拉回来。
王清轻拍着马儿,“马大哥,马大爷,求求你,照顾照顾我这个菜鸟,可千万别整我啊。”
深呼吸,心一横,她踩上马镫,坐到马背上。
“走啊,走!”梁五在下边喊着。
照着教官说的,王清用手把马缰绳往边上一扯,腿夹马肚子。马儿仰起脖子,打了个响鼻,就是不走。
她又扯了几下缰绳,可这回,它不但不走,反而梗着脖子抗缰。
周围的同伴纷纷嗤笑起来。王清脸上烧红,拍着马的脑袋,“马大哥,你倒是走啊!”
仿佛跟她杠上了,它低下头,去啃地上的杂草。
“送跨!使劲送跨!它就走了!”梁五边笑边大声提示她。
王清使力去扯马缰绳,终于让马抬起头来,她又使两腿狠狠夹向马腹,朝前猛得一送跨,马儿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别看它腿短,跑起来却半点不逊色,王清猝不及防,这马实在是太快了,横冲直撞的,闪电般冲出了营门。
呼啸的风打在面颊上,发丝被吹得凌乱,五脏六腑也被颠得翻江倒海。梁五他们在后边追,哇哇叫喊着什么,她听不清。
“吁——吁——停停停停停——”
任王清使出浑身解数,马儿依旧我行我素向前狂奔。王清手都被缰绳勒出了血,一抬头望见前方一抹天青色身影,吓得她连声大叫:“闪开——快闪开——”
只见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身后忽然重重一坠,一个宽阔的身体抵住她的后背,玄色窄袖伸到她眼前,坚实粗壮的大手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马缰。
同样都是勒,那放飞自我的战马却仿佛被APP训化了一样,立时刹住了蹄子。
王清被惯性撞在那人胸膛上,吓得面色煞白,三魂七魄还没有归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身后之人自马上一跃而下,绕道马前。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体形高大,下盘严实,指着王清怒喝:“大胆!冲撞了……”
“罢了,无心之失。”那差点被撞到的青衣男子打断了他,“走吧。”
王清将脚退出马镫,几乎是一头栽下马背的,幸好赶来的梁五和李四在下边接住了她。
“伤到哪里没?”
“去找医官看看吧。”
“不用,我没事。”王清回过神来,目光跟随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双脚却仿佛踩在棉花上。
“这马平日里乖得很,怎么突然就……真是……”同伴把她架回去休息。
梁五跑去端了碗水给她,还未等她道谢,又嘴贱道:“嗳,田三,你刚才嗷嗷乱叫的时候,好像个女人哈哈哈……”
李四也打趣:“你别说,她刚才叫得脆生生的,还挺好听。”
王清赏了两个小屁孩每人一记白眼,端着碗小口小口喝起来。
喝了水,她也平静下来了,问他们:“刚才差点被我撞到那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梁五从她手里接过碗,“没见过,教官也不认得,估计是新来的吧。”
李四道:“看他穿得那么好,身边还有人跟着,肯定是大贵人。”
梁五“啊”地惨叫一声:“完了,得罪了大贵人,这可如何是好!”
“你傻?”李四一拍他胸膛,“要是有事,刚刚就被问罪了!”
“也是,看来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咱这些小卒子计较。嗳,田三,你也别拧着个眉头了!”
王清摇摇头,“你们不觉得,最近气氛越来越不对了吗?张医官等几位有资历的军医也离开很久了,我预感要有大事发生。”
她的话很快便灵验了。
三日后,邕州收到南盘江前线告急的军报。
当晚,学徒们被集合起来,检校病儿官手持卷簿,朗声道:“念到名字的人,今夜收拾行囊,明旦随军赶往南盘江。”
“真出事了!”李四用胳膊肘戳了戳王清,“你这乌鸦嘴!”
名单念了一半,人群已经喧哗起来了,军吏喝道,“肃静!”
“……吴宝柱,崔六郎,梁五郎,田三顺!”
最后一个人名念完了,余下的人发出一阵阵庆幸的吁气声。
军吏嘱咐了几句相关事宜,便离开了。
王清和梁五一回住房就开始收拾行囊,李四留在邕州,便来帮他们的忙。
“你去帮梁五吧,我东西少。”王清可不敢让他碰自己的东西,万一不小心看见月事带或者束胸就完蛋了。
李四长叹:“田三干啥啥不行,出幺蛾子列三甲,一阵风刮跑的小身板,怎么会把他给选上了嘛。南盘江那里都是蛮人,还有野兽,万一把他吃了。”
“这不有我嘛!”梁五拍拍胸脯,冲王清道,“哥哥罩着你!”
这群小屁孩在自己面前装X的样子,王清已经习惯了。日子很苦,好在,还有这些可恶又可爱的舍友。
翌日起程,徒步跋涉数日,到达南盘江。
南盘江为西南重要水系之一,军队在沿岸筑起土城,派重兵把守,依山势水利形成稳固防线。
一进城门,压抑肃杀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叫人喘不动气。
王清一行人在校官带领下前进,不久,前方出现一道木栅栏围成的屏障,正中留出宽敞的大门,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座木梯围成的塔楼,应该就是瞭望台了。
此处便是军营入口——辕门。
正值午时,辕门前有两排人。
前排人跪在地上,只着里衣,双手绑在身后,鬼哭狼嚎的。后排则站着身穿军服的军士,手中雪亮的大刀耀着日光,明晃晃刺得人不敢直视。
这情景王清见过,古装剧里的砍头。
辕门已近在眼前,校官命令暂停,似是要等行刑完再过去。
王清探着脑袋,粗略数了数,犯人有十来个。这个距离本是足够听清声音的,但他们各自嘶着嗓子乱叫,说的什么叫人分辨不清。
她只能看见,随着后排军士手起刀落,犯人的脑袋像西瓜似地咕噜噜滚到地上。一道道血泉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辕门上方的横梁,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血腥气。
行刑完毕,军士们利落地把尸体身子拖走,首级则一个不落地悬挂在辕门的横梁上。
王清的胳膊被身旁双目紧闭的梁五攥得生疼,左右基本都是十来岁的平民少年,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无不骇得胆裂魂飞。瘫倒在地的,当场尿裤子的,俯身呕吐不止的,还有掩面哭泣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带队的校官,脸色如常,似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整了整队列,又带着一行人走进辕门。
脚下踏过黏腻的血水,头顶,犹带余温的鲜血滴落在脸上。有几个人忍受不住,再次呕吐出来。
王清站在外列,眼看校官走了过来,便趁机打听:“请问官长,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她端详着对方冷峻的脸色,“我们刚来这里,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懂,怕做错了事,所以想先长个心眼……”
校官看着她,面色略有松缓,“这些人开罪了高世子。”
“高世子?”
校官目视前方,“骑马穿红袍的那位贵人就是。”
顺着他的目光,王清看过去。
只见远处翻飞的旌旗下,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昂然端坐马上。他的衣袍是红的,马也是红的,与这血腥场面倒是相得益彰的可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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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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