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张医官巡视伤兵营、考核军医,发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奇才——苏军医。
他医室里伤员的情况,在全军中是最好的。他治疗的伤口,不但化脓生蛆少,而且愈合也更好,甚至是一些难治的、危险的地方,都能缝合长好。
张医官见多识广、医术精湛,对此却也赞叹不绝。问起诀窍,苏医官谦谦恭谨,称唯手熟尔。
正值用人之际,张医官遇见了这样一名年轻有为又虚心谦和的后生,甚是欢喜。问起他的资历,不禁叹息如此人才竟被埋没,若非西南战事,岂不是要明珠蒙尘、不见天日了。
渡江一役惨烈,尤其是高世子,领精兵为先锋渡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城头,大开寨门,成功引大军过江破城。自己却身披数创、重伤昏迷。
张医官见状,立刻推荐新起之秀苏军医来为他治伤。
空旷的药房内,冷汗直冒的苏军医仿佛一只无头苍蝇,双手对搓,乱转个不停。
让人去叫了这么久,田三顺这死小子,怎么还不滚来!
该不会打算趁机拿捏他吧?
区区一个小学徒,一切都拿捏在自己手里,量他也不敢不听话。
虽然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死小子治疗外伤真有两把刷子,就连太医令都赞赏。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放下面子,忍气吞声地跟着这小子学了几天。
他知道,这小子面上看着恭恭敬敬的,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他——那一口一个先生,不就是在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为了学到本事,为了自己的前途,他都忍了。
让这个死小子得意了几天,把他那三板斧学到了手,立马一脚踹开他,打发他去战场,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小子在医室挺受欢迎,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他模样生得俊俏,颇有些女相,年纪又小,嗓子也还没变声。军营里清一色的汉子,太久见不着女人,也只能对着个娘里娘气的小子生出腌臜心思。
真是伤风败俗,这小子,最好能死在外头。
田三顺,只是一个在战场做苦力、默默无闻的小学徒。
而他苏大夫这身治伤的本事,是熟能生巧。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凭借自己精湛的医术,成功得到上级赏识,黑暗的前路终于看到了曙光。
如今他专给将军们治伤,再也不用一天到晚伺候那堆臭烘烘的贱兵卒子了。
可人算是如天算,还没高兴几天,张医官突然叫他去给高世子治伤。
尽管对自己的医术自信满满,可,那是南平郡王世子!
先不说人家有个再造社稷、功高盖世的爹,单他本人,虽没听说有什么能耐,但却是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喜怒无常暴虐恣睢的,谁都不放在眼里。
对着这么个人,万一失了手,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思量过后,他决定让田三顺跟着过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田三顺在外伤方面的造诣确实比他强。
让田三顺来治,更稳妥。
最重要的是,若是有个差池,可以把责任全都推到田三顺身上,让他替自己挡下。
若是治好了,那自然是他苏大夫的功劳,是扶摇直上的大好机会!
等西南战事结束,张医官就要告老还乡了,他有意再收一名关门弟子,传授衣钵。自己如今深得他器重,必是不二人选。
届时,只要他再引荐一二,自己没准就可以做太医令了。
就算自己资历太浅,做不了太医令,那等医丞顶上太医令的位置,他至少也可以担任空出来的医丞。
这么多年,整天弯腰做人,被人踩在脚底下,这种日子他受够了。
咸鱼翻身就在眼前!
想到这儿,苏军医那双死人眼直放光,是从内心的希望中散发出的光。
*
王清对去伤兵营的路再熟悉不过了,可刘二却一路拉着她,生怕她插翅膀飞了一样。
本以为今日伤兵太多,苏军医实在忙不过来了,才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傲娇让她回来帮忙。
可出乎王清意料,刘二并没有领她去医室,反而去了药房。
远远看见药房门前站着一个军官,一身铁甲,胸前的两片板状护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纵使天气酷热,他依旧身形笔直,威武不凡。
军中能着甲胄的人,品级绝不低。
走近一看,只见那铠甲上沾了凝固的黑血,他的脸上也满是血污,再加上焦灼躁怒的神情,显得愈发可怖。
见王清二人要进,他立刻拦住,喝道:“何人擅闯!”
被他这么一吼,刘二拽着王清的手都吓得松开了。王清心里也是一怵,她觉得苏大夫发火一顿连珠炮挺吓人的,可这军官,只四个字,就叫人心肝一颤。
就在这时,门帘子一掀,苏军医冒了出来,对军官满脸堆笑:“这二人都是学徒,来跟着我打下手的。”
于是军官便放行,不过进去的只有王清,刘二转身像兔子一样溜了。
王清满肚子疑问,还没开口,就听苏军医边去拿药箱边道:“高世子重伤,上头让咱们去治。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快走!”
怕王清不听话,趁机拿捏他,苏军医又补充:“治不好,咱们这里所有人都要治罪,你也逃不了。”
人命关天,延误不得。王清只好先跟他去救人。
军官在前面带路,他体格强壮,身手矫健,哪怕一身重甲,依旧是健步如飞。王清和苏军医就不成了,落在后边,跑得气喘吁吁。
军官不时回头催促道:“快些跟上,耽误了病情,你们全都得连坐!”
苦逼的王清,从战场渡江一路跑去伤兵营,再从伤兵营一路跑去高世子的帐营,中间就歇了不到一分钟。
军官领着他们,穿过层层严密守卫,终于来到一顶大帐前。
帐外站了几个威武的军官,年纪有长有少,皆身着重甲,浑身浴血。不过王清最先注意到的是从里面出来的那位长须飘飘、目光矍铄的张医官。
毕竟上次翻车社死太严重,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不过张医官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他从帐中出来,直奔苏大夫,“你可算是来了,又有几位将军受了重伤,我得赶紧去瞧瞧,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他说完便与众人告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随及,那军官掀开帐帘,将二人带进去。
纵使帐中采光远不及室外,可一进去,王清还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只见纱幔绣有金闪闪的图案,雕花宝弓悬在帐壁上,一道色彩明丽的画屏隔开了外面办公与里头休息的区域。陈设不多,但件件华丽精美。
王清跟在苏军医身后,眼睛余光无意间扫过办公区那张案几……
诶,是她眼花了吗?
那桌上的,怎么那么像……
她的保温水壶?!
“乱看什么,还不快跟上!”军官喝斥道。
“是。”
王清连忙跟上去,绕过屏风,便见一人躺在行军床上,上身坦露,止血的纱布已经被濡透了,果然伤得不轻。
“你要的东西在那儿!”军官指着行军床旁冒着热气的水桶对苏军医说,“仔细着些,若是世子有什么闪失,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军官说完,又担忧地望了眼床上的人,这才转身出了帐。
王清原地呆住了。
什么?治不好人头落地!
卧槽,顶级医闹啊!
以前在医院,她不是没撞到过医闹的,但顶多是打人骂人,或者要走法律程序起诉的。那些报复医生闹出人命的,她也只在新闻上见过。
而现在,她居然要亲身经历了。
还记得她看小说、电视剧,女主生病/受伤时,男主霸气侧漏地冲医生咆哮:“要是治不好,朕/本王要你们全都陪葬!”
年少无知时:“哇~男主好苏好帅,好爱女主,嗑死我了!”
长大之后:“有毛病吧,医生招你惹你了!”
学了医后:“这是医闹中最恶劣的行为,社会危害性极高,必须予以严厉打击。”
最恶劣的一种啊……
现在被她撞上了,受害者还是她本人!
“你杵在那儿作甚,还不快来帮忙?”苏军医的脸拉成了苦瓜,“没听见吗,治不好要咱俩的脑袋!”
“来了。”王清急忙走过去。
苏大夫从医箱里拿出了医疗用具,往床边的案几上摆着,对她说:“你先看看他的伤。”
“好。”王清转过来面对病人,正要俯身去看伤口,却在看清那人相貌的瞬间忍不住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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