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欠债还钱

院子正中央有棵槐树,是王葭出生那年所种,算下来已有十五个年头了,约有小儿一抱粗,枝繁叶茂,其中还点缀着无数串宛如贝壳的白花。

王葭打开门时,赵老六正蹲在槐树下,捡那白色槐花,闻到动静,立即转过头,见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着自己,面露羞赧之色,“槐花掉在地上怪可惜的,老夫就想捡些回去蒸馒头吃,让王姑娘见笑了。”

“赵叔,我们都是老街坊了,何必如此见外?家里除了我会生嚼着尝个鲜之外,也没旁人喜欢吃这个,大多都掉地上成花肥了。”王葭看到赵老六如若珍宝般把捡起的杨槐花放入衣摆,又想到平日里赵聪总给他吃些残羹冷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情,一时之间也忘了他欠着自家几百两银子的事了,赶忙帮他从树上摘了好多新鲜的槐花:“您若不嫌弃,随时可以到寒舍来摘。”

赵老六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这个臭丫头真以为他想吃草啊!

他就是做做样子,展现自己窘迫的处境,博点儿同情,以免杨氏找他要债而已。

不过他今日受了外甥姜秀才所托,有要事和王生兄妹商议,想到这里,他恋恋不舍地掏出怀中的银子,勉强做出一副感激的姿态:“王姑娘慷慨,但老夫今日厚颜上门除了贪图姑娘家的槐花,还想替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姜秀才向你们赔礼致歉。”

王葭瞥了眼赵老六手中的银子,猜出这是姜秀才的封口费,脸上顿时生出几分鄙夷,二百两银子连赎回文若虚的金猫都不够,还想让她出卖良心?

赵老六常年遭到要债的上门,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流,见王葭眉头微皱,就知道这个嫉恶如仇的女子压根不可能被收买,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王生。

这小子最近霉运当头,已经亏了近千两银子,正愁回本的本钱呢!

“姜秀才并无任何开罪我们兄妹之处,倒是我们多有无理取闹之意,还要向他致歉才对。”出乎赵老六意料的是,王生仿佛看不懂他的暗示一般,微微笑道:“如果姜秀才真的问心有愧的话,就该拿着银子去找他真正需要弥补的人。”

“没错,虽然无法挽回伤害,但早一天把人救出火坑,多少也能减些罪孽。”王葭向王生伸出个大拇指,不住地点头。

望着一唱一和的兄妹二人,赵老六由于片刻,腾出兜着槐花的手,看也不看掉落一地的槐花,又从腰间摸出四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一脸肉疼道:“王少爷、王姑娘,这可是整整四百两银子,足以在长门县买个不错的宅子了,只需要二位守口如瓶罢了。”

其实他主要是想堵住王葭的嘴,姜秀才常年在外游历,又一味风流,虽知道长门县有王葭这号人物,只以为是个性格类男的古怪丫头,却不知此女是出了名的不打诳语。

一个人一时说实话容易,可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实话实话,那就难能可贵了。

姜秀才之妻做事隐蔽,首尾也收拾地干净,别人说出去,众人未必肯信。

一旦从王葭嘴里说出来,那半个长门县里的人都会信了。

而王葭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最爱多管闲事,说不定会为了姜家那几个低贱女子出头。

到时侄媳妇儿逼良为娼的行径泄露,一旦认真追究起来,那可是大罪。

姜秀才轻则也会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重则也会扣个同伙的帽子,说不定连秀才的功名都会被革去。

姜家近二十年来可就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种子啊!

王葭不知赵老六猜出了姜秀才在话本中的下场,看到他又掏出银子,如何看不出赵老六意图吃回扣的行为,不由心生鄙夷:竟然还克扣了一半的银子,比她这个中介还要来得黑!

原来除了到后宅卖些胭脂水粉头花之类的小玩意儿外,她也兼职干些中介买卖,由于经常实话实说,再加上女子之身不方便谈生意,卖方基本不肯找她第二回,故此中介生意聊胜于无。

望着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王葭暗中咽了咽口水,可一想到数个女子还在泥沼中挣扎,想到郑月娥差点沦落到如此地步,脑子又登时清醒起来,义正言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秀才以为仅仅堵住我们兄妹的口就够了吗?”

似乎不小心把王生给代表了,王葭偷偷地朝王生望去,见他冲着自己含笑点头,气势变得更足起来,挺起胸膛摆出送客的架势:“何况我们还没到发这种缺德财的地步,您还是请回吧!”

赵老六见两兄妹油盐不进,有心打退堂鼓,只是办不好此事,姜家可就不会护着他了,到时候债主就会一拥而上,想赖也赖不掉。

想起自己欠的钱,这些年利滚利所形成的窟窿,估计用全部家业去填,才能还得上了。

可自家儿子赵聪从小娇生惯养,如何过得了穷日子呢!

思及此处,赵老六心下一横, “扑通”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道:“二位行行好,就原谅我那侄媳一回吧,她今后一定洗心革面——”

“原谅你那侄媳?那些可怜女子却被毁了一声,又有谁来体谅!”赵老六老泪纵横的模样,并未打动王葭的心,反而极度冷漠道:“何况你那侄媳也轮不到我们来原谅!”

说完,她背过身去,不再看赵老六,俨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王姑娘,莫非真的要为了几个低贱女子与姜家为敌?”

赵老六见自己一把年纪舍下脸皮跪下求王葭,可她却无动于衷,不由大恨:“俗话说,自古民不与官斗,姜家老太爷可是举人老爷,是知县、县丞、主簿的座上宾,长门县内,谁敢不给他老人家一点面子!”

他越说越得意,心中底气越发足起来,语气也带了丝威胁:“王姑娘可不要为了一时之快意,搭上自己不说,还连累了一手拉拔你长大的寡母。”

王葭听到赵老六以势压人,末了还捎带上了杨氏,也是心头火起,只是当听到知县二字之时,忽然想到话本中赵老六被儿子赵聪误杀后,新上任的知县第一时间就将赵聪抓监狱。

儿媳殷氏收拾些财物去打点,却遭了知县的闭门羹。

她无计可施,只能给牢中的赵聪送饭,让他少受些苦,结果不到一个月得牢瘟而死。

而赵聪因无人送饭,三天后饿死牢中。

由于赵家都已经死光了,新任知县做主将赵家所欠全部派还给各路债主,剩余家财全部入库。

众人无不称颂新任知县处事公道,清廉正直。

原本王葭只当赵老六的故事是教育世人要孝顺父母,其实细细推敲下来,里面大有文章。

首先赵老六一家死得过于儿戏和蹊跷了,先不说赵老六和殷氏之死,赵聪短短三天饿死牢中就很不合理。

哪怕人家是死囚也不至于让人活活饿死牢中啊。

赵聪潦草且匆忙地死后,家产先是被还债,后又是被充公,怎么看都像是被吃绝户。

当然赵家也有不厚道之处,赵老六高价聘儿媳的行为,明显就是前世老赖转移财产的那套把戏。

不过赵老六的债主们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他的靠山一倒,就做局送他们一家到阴曹地府团聚,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回自己的钱。

至于赵老六的靠山,肯定不是殷氏的祖父,否则她也不至于有钱都使不出去,最终得牢瘟而死的下场。

如此赵老六的靠山不言而喻。

又联想到姜秀才自述明天就要搬去杭州的话,王葭如何还不明白长门县的势力格局就要重新洗牌了呢。

姜家在长门县枝繁叶茂又根深蒂固,都要舍了经营百年的家业迁往别地避祸,而且未来定然过得不如意。

不然以姜秀才如今自视清高的模样,怎么会亲自参与到发卖小妾进窑子的地步。

覆巢之下无完卵,赵老六这些猢狲又岂能保得住家财,何况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家财。

看着死到临头尤不自知的赵老六,王葭的火气不由消了下去,叹了口气道:“赵叔,你不必在我面前色厉内荏,如果姜家真的如此手眼通天,又何须让你来做和事佬。”

赵老六的得意凝固在了脸上。

她摇了摇头,直接挑明:“赵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若再不还钱,恐怕离家破人亡不远矣。”

……

斜阳西下,晚霞如同火焰般在天空燃烧,王生迎着霞光负手而立,原本白皙的脸庞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绯红,目送赵老六魂不守舍离去后,才慢慢地将视线移到面前王葭的脸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赵老六明明有钱,却搞些金蝉脱壳的戏码,债主们想给他些教训也实属正常。”

“妹妹为何要提点赵老六?”说到最后,王生的神色也浮现出些探究的神色。

王葭背对夕阳,神情隐在阴影中,声音淡淡道:“赵老六借钱不还,固然罪孽深重,可让其全家偿命未免有些过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月息三分也过高了。”

月息三分相当于年利率百分之三十六,再加上利滚利,在前世妥妥的高利贷,压根都不受法律的保护。

王生闻言,眉头微挑, “妹妹如何知道债主们要赵家全家偿命?”

自知县传出失势的消息后,姜氏都开始散财保命,可赵老六认不清形式,还在试图百般赖账。

几个大债主懒得与他周旋,准备等新任知县到来后,直接雇人杀了赵老六嫁祸给赵聪……

此计过于歹毒,因此仅有县中几个乡绅大户知晓,连杨氏这个债主都不知情,王葭又是从何得知?

王葭眼神游移,吞吞吐吐道:“我……又做了个梦。”

“哦,妹妹近来未卜先知的本事越发厉害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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