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安祥福楼上叙

本以为沈旭芸是要带他去往哪里,未曾想竟是原路返回回了祥福楼,不同的是沈旭芸带着他从侧门而入。

祥福楼此时仍旧是灯火通明,一楼大幕布上还演着皮影,众人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后头的二人悄悄踩着祥福楼侧面的小台阶上了二楼。

沈旭芸目不斜视,径直带着他去了二楼角落中的一个包间。

门口家仆打扮的小厮一见是沈旭芸,先行礼问安:“沈小姐来了。”

“叨扰了,”沈旭芸说罢介绍谢浔,“这位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想带他见见孟公子,烦请传个话。”

只见那家仆只看了谢浔一眼,便笑道:“沈小姐说的哪里话,我家公子说过了,既是沈小姐的客人便无需通报,直接进便可。”

说罢为二人轻轻拉开了帘门。

帘门一开,大厅的噪杂声便清晰了许多。厢内空间不大却装修考究,中央的小桌上备齐了瓜果零嘴,却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只有藤椅上坐了一人,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到二人走进来的动静。

家中跑货多年,谢浔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头上看似朴素无华的檀木发簪,藤椅边露出的青灰色广袖暗纹清晰,做工细致。

必然也是某位达官贵人,可惜皇都的贵人太多了点,谢浔一时也想不到对方是何人。

沈旭芸看那人木头一般,倒也一副习惯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笑着开口道:“孟公子,怎得又来我这睡上了。”

只见那人这下总算是有了动静,身子动了一下,便站起来,转身向着他们。

那位孟公子身姿挺拔面容清秀,脸庞分明的轮廓多了一分凌厉,一身青灰色的圆领衫袄倒显出一丝儒子之风。

他打了个不小的哈欠笑道:“府中终日死气沉沉瘆得慌,还是这祥福楼里烟火气足,歇着也安稳。”

手上还举着一把折扇缓缓扇动,惬意的很,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沈旭芸旁边的谢浔。

“哟,这位是?”

谢浔拱手:“棣州谢浔,字迁云,幸会公子。”

“哦?你就是谢浔!竟是棣州人,巧了我长在萍洲,在你隔壁。”说罢他一收折扇,拱手回礼,“萍洲孟安,字逍杭。”

谢浔对这个“就”字有些不明所以 ,他与这位孟公子,应当是从未有过交集的。

“孟安年少成名,深受陛下中用。我觉得应当让你们一面。”沈旭芸向谢浔介绍,又看了孟安一眼,孟安笑着摆摆手,沈旭芸便离开了,只留二人在厢内。

“谢公子,来来来,这边坐。”孟安很是热情。

谢浔看沈旭芸走了,直言道:“孟公子,在下只是还沈小姐人情方才站在这里,虽不明沈小姐带我见您是来做什么,但在下今日确实时间有些紧。”

孟安一笑:“赶着寻死么。”

“?”谢浔瞪着眼感到难以置信,为何这二人都有如此的洞察力。

孟安看他表情难看,解释道:“这死人见得多了,眼睛便也看得真切,不好意思。”

孟安嘴上说着这些骇人的话,语气却淡然若水。折扇轻轻摇曳,腰间玉佩白洁无暇,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谢公子是今年科考?”

孟安虽是笑着的,但谢浔看着他分明有些凉意,不想过多与其纠缠:“嗯。”

孟安摩挲着折扇:“那么敢问此次策论的标题,谢公子取的什么?”

谢浔突然道:“一篇落榜的拙作,孟相又何必在意?”

其实孟安那话一出,谢浔便想起在考前在皇都赶考学子云集的客栈时,学子们八卦间不可避免提到的秋闱考官。今年秋闱由圣上命题,并钦命丞相主持,礼部尚书相佐。

据说这丞相万人之上却出身寒门,庆德五十八年状元,彼时方才十六,都道是文曲星下凡。后受到先帝重用位极人臣,年级轻轻却已是两朝重臣,为寒门学子求学之表率再不为过。

孟安这么年轻,谈吐间亦有上位者的从容,他大抵是猜对了。

孟安笑出声:“好眼力,有这么明显么?”

“孟相谈吐间气宇轩昂,颇有重臣之姿。”

“谢公子洞察秋毫,既然已明了我是谁,那便敞开说说吧,先坐。”说着他点点案几旁的木椅。

“孟相请讲。”

孟安摆摆手:“哎呦别这么叫,太磕碜了。叫我孟安、孟公子或者孟逍杭都成,孟相,听起来像个老头。”

珠帘轻响,沈旭芸在这时进来了,手里端着茶具步子很轻盈。

谢浔刚想起身接过茶,孟安却抢先一步截了胡:“辛苦沈小姐亲自上茶,给我给我,别烫着。”

沈旭芸自若地坐下了,一言不发,示意他们继续的意思。

“刚才说到哪里,哦对了,谢公子……”

孟安此刻突然停顿,抿了一口茶,脸上笑意收起:“你知道你写的那篇策论,今年秋闱你本是榜眼么。”

“什么?”

“你没有听错,榜眼。”

不等谢浔回答,孟安又补充道:“其实我本想给个状元,可恰巧今年秋闱许国公家的大公子与你同试,权衡之后,我给的榜眼。”

寥寥几句话,谢浔脑子里炸了锅。榜眼?他应当没有听错,正是仅次于状元的榜眼。

“可……”谢浔皱着眉头,脑中风云变幻。

“可你落榜了,谢公子。在皇都这些日子,想来你也有所见闻,以你的才智,应当能猜到其中缘由。”

没错,谢浔来到皇都后,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科考上的潜规则或是逸闻。

每年科考的学子中,有钱的便以重金向京中大小权贵拜师,没钱的也会三顾茅庐京中官员的府邸,只求混个面熟。这类风气在当今圣上登基后尤为严重。

“你应当考前来拜访我或是礼部尚书,以你那篇策论展现的才学,现在你我二人已是同朝为官了。”孟安眉头舒展,从善如流道。

谢浔直言不讳:“在下一没钱二也无意拜访,要我为了中举而重金相贿,恕谢某难以接受。”

“棣州可是个好地方,谢家当年富庶一方,现今虽说落魄,可往前几代,江南谁人不知棣州巨贾谢家,谢公子可真是会说笑。”

谢浔眯着眼看他,不说话。

“谢公子才学出众,若拜入我门下少说是三品起步,真的不考虑一下?”

谢浔问:“倘若我执意如此呢?”

“绝无中榜的可能。”

谢浔看了一眼孟安,神色如常:“谢某无话可说了,告辞。”

说罢他扭头就走,不想再看孟安一眼,这皇都的各个达官贵人,只让他感到厌烦。

沈旭芸看他要走,也站起身来。

“谢浔!”孟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郑地有声,叫住了谢浔。

“清吏治,正民心。这是你在策论中写下的第一句,你当日所写,可是你心中所想?”

谢浔闭了闭眼,回头道:“孟相多虑了,谢某商贾出身,所求的不过是寥寥功名,没那么高尚。正民心,济苍生?我是谁呢。”

楼下大鼓一声巨响,震碎了屋里凝固的冰,一阵穿堂风过,激得珠帘玲玲作响,谢浔衣袂飘飘,毅然离去。

“孟安,你说话又何必这么多弯弯绕绕。”沈旭芸有些责备地看了看孟安。

“死不了。”孟安又瘫回了躺椅上,懒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旭芸没有理会他,径直掀开珠帘离开了。

那几盏茶已经凉透了。谢浔是一口未动,沈旭芸亦然。孟安轻轻端起自己那杯凑到鼻前闻了闻,凉了的茶水再无醇厚的香气,只能闻出茶叶本身的涩苦,孟安却品得津津有味,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来人,将这茶水换了。”

沈旭芸出来时,见谢浔已步至阶梯上,他步子不大更似在漫游,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公子!”

谢浔闻言回头,知是沈旭芸面相也和缓许多:“沈小姐。”

“孟安他性子一直如此,本性不坏,你莫要误会他。”

谢浔轻笑一下:“他在试探我,我知道。”

“谢公子接下来去哪?”

“不知道。今天的吉时已过,我就不去河边了。”

“那便留下吧。”

谢浔拒绝道:“太麻烦了,谢某不便再接受贵楼施舍。”

“不是施舍,而是我有求于谢公子。”

沈旭芸眉眼都是淡淡的,她离得近直勾勾地看着他,谢浔第一次发现她的眼下有一颗泪痣,似水般柔软又似玉般婷美,她更像在他们棣州那样的江南长大的,出水芙蓉般绽放。

谢浔有些愣神。

“什么?”

“今早的影戏……”

沈旭芸话还没说完,阿泗这姑娘却突然咋呼过来:“小姐,小姐!”

阿泗年纪不大,嗓门却不小,这大白嗓子一扯,坐在后席的看客将她在后方这动静尽收耳中,也顾不上看戏了,各个回头看热闹。

有人好奇道:“哎,那女子怎如此眼熟?”

陈堔年很是激动:“眼熟你个头!睁眼瞎,那分明就是沈小姐!”

“等会儿,那小子谁啊,与沈小姐如此亲近!”说罢他气势汹汹就要往这边钻,“沈小姐,沈小姐!”

沈旭芸看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逐渐不可收拾,突然拽起谢浔的衣摆,招呼着阿泗:“这边,我们走侧门。”

沈旭芸力气不大,谢浔却鬼迷神差似地跟着她快步跑。撇下嘈杂的人群,眼眸中映出沈旭芸发髻上的流苏飘飘,那只抓着谢浔的手白晢纤细,指尖透红。

三人径直沿着后廊去了一楼的后台,阿泰阿辰与戏班众人皆在屋内,随着沈旭芸砰一声推开门的巨响,都往这边看过来。

谢浔的衣袖还被沈旭芸的手拽着,阿泰看看二人,目光下移又看到二人这般模样,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你!”

而阿辰则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在了原地。

沈旭芸倒是仿佛未曾觉得有何不妥,神态自若地松开谢浔,对气喘吁吁的阿泗道:“你这孩子,下次记得轻声些。”

阿泗惊魂未定,慌忙点头,冷汗还挂在额头上。

谢浔低头瞧着衣袖上沈旭芸拉扯的出的褶皱,再抬头时,却见阿泰鼓着眼瞪着他,阿辰眯着眼看着他,阿泗红着脸望着他。而戏班里众人大部分是第一次见谢浔,眼中是好奇与些许戒备。

有些尴尬,谢浔很礼貌地行了一礼:“……诸位好,在下谢浔。”

沈旭芸原本就想着要将谢浔留下,正巧大家都在,她开口介绍道:“近些日子总觉着我们这曲子奏得别扭,这位谢公子通乐理,我请来他听听可有何处不妥。”

她又轻声向谢浔解释道:“我家祖传的技艺,老人们对外人戒备得很,不得已才寻了个借口,谢公子多担待。”

左右沈旭芸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谢浔只得道:“无妨。”

说罢他话锋一转,语气也轻下来,沈旭芸分明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轻快:“但有一点沈小姐猜对了,我确实懂些乐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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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皇朝末年做皮影
连载中姜采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