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像孟霄这件事,苏椰曾在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
年年说过,小六子也说过。
上一回来民国,还没走出电影院,就碰上了一群孟霄的影迷(+戏迷?),把她错认成了孟霄,围住了她,冲她疯狂讨要签名呢。
要不是小六,差一点就跑不掉了……
就连21世纪,复州一中的贴吧,也有人起哄开贴,把她的照片,跟孟霄、申瑜冰、谢凌的贴到一起,说是“四胞胎”。
她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只是像而已。
西兰花和花椰菜,大樱桃和车厘子,香蕉和芭蕉还长的像呢。
没想到,会因此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方便——
大肚保安就是看她真的跟孟霄长得很像,外界又在疯传,孟霄曾与韦岚昉有个私生女,才信了她的鬼话。
真的进去,给她传话去了。
而夷陵老叟也是听闻了这离谱的流言八卦,想求证一下真伪,才将她请了进去。
***
韦岚昉韦大师与卢巡先生一样,都是夷陵老叟十分敬重的人。
他年轻的时候,还给韦大师写过不少京戏本子呢。
他要探秘老朋友的绯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不能叫老朋友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万一是真的呢?传出去多不好。
于是乎,在苏椰进门之前,他给两个帮他记录口述故事的助理,放了一天大假,薪水照算。
两个助理又高兴,又失落。
下楼的时候,遇上了苏椰上楼,见她果然同孟霄七分肖似,心中的失落又加重了一重,强行压抑住了人类的天性,同她微笑致意。
在苏椰看来,两人笑的都怪怪的。
莫名地有种……见猎心喜。
***
夷陵老叟住在独栋的小楼里。
一楼是见客的大客厅,二楼是书房,也是卧室。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写作和睡觉都在一处,四小姐会安排他的健康作息,醒了写作、困了就睡,两个助理轮着班,记录他的口述。
在一楼,她见到了传说中的四小姐——
年过四十,风韵犹存,是个有福气、有梨涡的圆脸美人。
正带着两个佣人,打扫客厅的各处角落。
显得客厅不方便会客,她只能上到二楼,去见常先生。
而二楼,不会有外人打扰。
***
十九年不见,夷陵老叟老了很多,比正常人老去的速度,还要快上很多,苏椰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时光飞逝”四个字。
从前,他戴一副眼镜,像一个丰姿儒雅的学者。
而今,他瞎了,不需要眼镜了,脸上的条条深纹,都是苦难刻就,他的丰姿不见了,脸垮了、肩塌了,但腰板依旧挺的很直。
他听见了来客的脚步声——
踏步上楼,走到离他面前大约两米的距离,就停了。
眼不见,耳则愈灵。
他听到了来客立定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是在惋惜他,也是在可怜他。
他从狱中出来以后,听了太多这样的叹息,起初心里也不好受的,都装听不见,后来就慢慢释然了。
每当这时,都回以对方一个慈祥的淡笑。
四小姐说,他的脸上有了佛像。
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打趣他,写了半辈子蜀山道门的剑侠、剑仙,竟写出了佛缘。
他听了,生出了别样的感悟。
于是,他的笔下,不再是单一的道门为尊,主角之一的古剑一,堕入“红尘万丈窟”后,没有身死魂销,反而大彻大悟,明白了释道儒本一家后,集三家之长,融会贯通,剑意提升到了当世无双的境界。
他看不到苏椰,露出了一个我佛慈悲的表情,和善地问,“你多大了,当真是孟先生的女儿?”
他还没开始问“父亲”的事儿,苏椰就给了他一个“否定”。
“我不是,我骗了您,真对不起!”
苏椰万分诚恳地(道歉+解释),“可我要不这么说,您一定不肯见我……”
“是你?!”
夷陵老叟记起了她的声音。
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激动到无以复加,“我等了你十九年啊,整整十九年……”
“您……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苏椰挺懵的。
忙上前,搀扶着他坐回了轮椅上。
万一摔着了?她的罪过可不小。
“呵呵,想念你家阿妈做的玉带罗糕了。”
夷陵老叟的脸上,表情变幻,一会儿悠然神往,一会儿迷失怅然,“后来,胡大姐照着你给的食谱,做了几回,带到办公室里,分给大家伙儿,我尝过了,做的还行,却始终不是那个味道。再后来,我也抄了一份食谱,拿回家里,叫四小姐照着做,怎么说呢,食谱是好的,照着做总不会难吃,但总也复制不出来,与你那天带去电报局的玉带罗糕,一模一样的味道。”
苏椰听了很感动。
江湖美食项目推出的美食,能叫人难忘至此?
情怀啊,这就是情怀。
同一份食谱,做法都是一样的,味道的不同,可能是民国的调味料与21世纪的些微不同导致。
她动情地讲,“如果,如果还有机会……”
夷陵老叟摆了摆手,“其实,除了想念玉带罗糕的味道,还有……”
他的性格里,有矛盾别扭的一部分。
有些时候,虚荣心压抑,羞耻心过重,总不能自洽。
所以,才会在爱上武侠后,想起曾经批判过武侠,羞愧不已,想写不忍写,久久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动不了笔。
有些话,在他年轻的时候,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而今,经历了很多,沧桑了很多,却能很坦然地说出来了,“当年,你出现在电报局,拎着一个灯笼一样的食盒,说你们全家都是老瞿的读者,食盒里装着的,是老瞿那本《祁连尊主》上描写过的玉带罗糕。老瞿来了,食盒开了,我跟胡大姐还有小六,都沾了老瞿的光,吃到了那么特别的美食。当时,我的食欲动了,我的心也跟着动了。接着,你取出了一份合同,说是玉带罗糕的食谱授权合同,想得到老瞿的书面同意,当成自家饭馆的主打菜,对外推广。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羡慕过一个人。当时,我真的,很羡慕老瞿啊……”
“我就想啊……”
夷陵老叟的思绪,沉浸在了故去的时光里,“写武侠小说真好,能收获这般真心的读者。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也写了武侠小说,写到了一味美食,会不会有幸,得到同样的殊荣呢?”
会呢,会呢!
我这次来,就是给您送食谱授权合同的呢!
苏椰心里很激动,刚要把她的目的宣之于口,就见夷陵老叟再次摆了摆手,她有什么话,可以后面再说,他撑不住了,睡过去了,说给四小姐听,也是一样的。
而他有很多话,现在就得说。
他的年纪大了,身体垮了,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后来,我在老瞿的劝说下,当然,也是在你当年拿出来的,那一份食谱合同的诱惑下,很识时务地,写起了武侠小说。运气不错,刚写了十几万字,就火了。再后来,我的读者越来越多,名气比老瞿还要大了。我就在想啊,你说过,你们全家都爱看武侠小说,会不会也成了我的读者呢?会不会有一天,也对我写过的小说里,某一道美食产生了兴趣,想在自家饭馆里售卖呢?”
夷陵老叟叹息一声,又道,“我盼啊盼,却一直都没有盼到你的出现。”
“我来了!”
苏椰想插话,一直插不上,着急地吼出了一嗓子。
“我知道,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夷陵老叟像关怀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慰问道,“十九年了,太久了,你阿爸、阿妈都还好么?你家的饭馆……还打算重新经营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日本鬼/子的残忍,他听过、见过,也亲身经历过。
他想,她家的小本生意,应是躲不过战乱的,人都活着,已是大幸了。
“他们……都平安活着,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没那么好使,腿脚没那么利索了。不过,还能干活。饭馆么,仗打过来的时候关了,我们全家都去乡下避祸了。今年年初,才又重新开张。”
听到这里,夷陵老叟脸上的黯然神色,消去了大半。
他声音微颤,“又重新开张了?”
“是啊,玉带罗糕还在做。”
苏椰赶紧说,“除此之外,阿妈还开发了新的菜品。您在《驭剑飞仙》正传里写到的‘五元醉仙鸡’,就是其中之一呢!”
夷陵老叟老去的一颗心,在此刻活泛了起来。
“我这一趟来,就是受阿妈嘱托,把她照着您小说里的描绘,炖出来的一锅‘五元醉仙鸡’带给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说着,她在小vi的指示下,按动了“葫芦”腰身上,一个枣核样式的隐形按钮,“葫”身缓缓转动了起来。
转到底的一刹那,“葫芦”分身成了两半。
下半身“肚”大,装着主菜,上半身“肚”小,装着米饭。
夷陵老叟看不到她搞出来的,戏法一样的大动静,闻到那只应天上闻的浓郁香气,人已经呆掉了。
要不然,真要怀疑她的来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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