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寒喂着大汉吃了好几个土豆，直到大汉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人家小孩赚钱不容易，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我悄悄，你刚刚吃了八个土豆，也不要你太多，就给八两银子吧，”白面书生悠然说道，“区区八两银子，你不会不给吧？人小孩可还喂你吃了。”
大汉本来正想怒骂，听到最后几个字，突然想到这笔银子是给柳暮寒，而不是给白面书生的，把到了嘴边的斥骂声收回，对着柳暮寒说话：“小孩，俺的银子就在怀里，你自己来拿，八两就八两，这银子花的值。”
“不用那么多，”柳暮寒连连摇头，“就要两文，不对，三文吧，三文就够了。”
“俺说八两就八两，你不要也得要，否则俺跟你没完！”大汉狠狠说着，扭动了一下身体，紧绷的肌肉勒在绳索下，冲击性十足。
柳暮寒下意识后退一步。
“干嘛呢你？人小孩胆小，你看你这副脾气暴躁的样子，谁不怕你，没准你媳妇就是怕了你这副模样，才跑出去偷人的！”白面书生再次嘴贱嘲讽。
柳暮寒迅速看向大汉，怕他又生气。
只是这一次大汉却低下了头，瓮声说话：“白面书生，银子在俺怀里，你拿出来给小孩吧。”
“这次这么好说话？”白面书生诧异问道，伸手从大汉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随意颠了颠，“呦，可银子可不多，奇了怪了，绿柳山庄财大气粗，你可是绿柳山庄的少庄主，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银子出来，就不怕丢人？”
“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大汉怒道。
白面书生从钱袋里一点不差地倒出八两银子，扔到柳暮寒怀里：“给你就拿好吧，你听到了，这家伙可是绿柳山庄的少庄主，不缺钱，就这点银子，在他眼里跟我给你的两文钱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柳暮寒抱着银子，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眼前两人的注意力却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白面书生把银子给他之后，将大汉的钱袋子绑上，拎着在大汉面前晃了晃：“就剩下这点银子，看来是我猜对了，你这次出来就是寻死来了，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被戴了绿帽子不去杀了那对奸夫□□，自己反倒不想活了，你们绿柳山庄的脸皮还能值你的命？”
大汉撇过脸不看他：“你说的轻松，你当初在那样的场合公开此事，现在江湖中人人都知我被戴了绿帽子，就连下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我发过誓，这次找到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被你擒住，是我技不如人，要么你杀了我，否则只要你把我松开，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来这次是认真了？你竟然不说俺了，真是稀奇，”白面书生手里的钱袋子慢悠悠转着圈，“照你这么说，我是非得把你杀了不可，否则下次死的人就是我？”
大汉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白面书生的话。
白面书生叹了一声，转头看着柳暮寒：“小孩，你听到了，不是我想对他出手，是他逼我的，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能说服他，让他答应不杀我，我就放了他，可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他杀了，你认为如何？”
柳暮寒抿唇：“要是他假装答应呢？等你放了他之后，他再回头杀你，应该也可以吧？”
白面书生震惊了，是打从心底像火花一样升起的震惊，用极度惊讶的语气问道：“你竟然有几分聪明？”
柳暮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白面书生跟大汉之间没有夺妻杀父之仇，大汉却偏要杀了他不可，若是当时白面书生在揭露大汉的事时，也用了类似的语气，怕是再小的事，也会惹人大发雷霆。
白面书生不由得有些赧然：“这不是看你之前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你看看你那样，一看就是本分老实的人，这种弯弯肠子，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奸诈狡猾的人才会考虑到呢。”
大汉又怒了：“所以你早有打算，从来就没想要放了俺？”
“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白面书生在大汉面前弯腰，“不是我说话难听，只是以你的智商，应该是想不到还可以这么做，小孩提出这个想法，我顶多就是惊讶一下，可要是你这么说，我会怀疑你是不是被鬼附体了。”
白面书生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把大汉这波怒火越烧越旺。
可惜，还是可惜，大汉依然被牢牢捆着，全无脱身之法。
柳暮寒在一旁捂了脸，他真没见过像白面书生这样的人，每一句话都能戳到人的痛点，然后一直戳一直戳，直到把人戳炸了，这还不算，还往人身上点火，生怕炸的不够响。
“大叔，你让我跟他说几句吧，大叔你继续去卖字画。”柳暮寒说着，把白面书生往书画摊的方向推了推。
“都没人，卖哪门子的字画？”白面书生嘟囔着，还是踱步走到了摊位后，拎出摊位底下的凳子，坐下歇着。
柳暮寒站在大汉面前，想了想，在地上盘腿坐下，正对着大汉：“我叫柳暮寒，柳是绿柳的柳，暮是日暮西山的暮，寒是寒冷的寒，小时候，我爷爷喊我地瓜，因为地瓜好养活，便宜还顶饱，不过别的小孩都喊我瓜娃子，可能因为我比较笨吧，也没有人愿意陪我玩。”
大汉张了张嘴，他本来打算让柳暮寒离开，想说不管柳暮寒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主意，可是当柳暮寒开口之后，他却不忍心打断。
直到柳暮寒说完一整段话。
“真巧，你的姓氏正好是绿柳山庄的柳，不过我们绿柳山庄都不姓柳，我姓林，叫林华阳，”林华阳慢慢说着，“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到了，事情既然已经传开，也不怕说出来被你笑话，我之所以追杀白面书生，便是因为他把我的丑事爆了出来，让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我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你是不是要笑话我，觉得只是这样的小事，没必要杀了白面书生？”
“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会让人不开心的事，都不算小事，”柳暮寒也慢吞吞地说着，“我小时候跟爷爷在一起住的时候，觉得饿肚子就是最坏最坏的事，后来爷爷不在了，我跟人去了另一个地方，突然发现原来还有比饿肚子更坏的事，那时候我就想，其实饿肚子也没什么，我宁愿饿肚子也不想住在那里。”
“比饿肚子更坏的事是什么？”林华阳问道。
“就是被打啊，”柳暮寒的语气十分平静，“很痛，很难受，比饿肚子难受多了，而且没有爷爷陪着我，不过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去了小别庄，小别庄里也吃不太饱，也会挨打，但是挨打之后不难受，也没有饿的特别难受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那样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后来我又遇到了古爷爷，古爷爷对我特别好，我每天都能吃肉，那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日子。”
说起在山顶住的日子，柳暮寒语气中满满都是怀念。
“你才多大，就最好的日子了……”林华阳下意识说道，突然意识到什么，在柳暮寒口中“最好的日子”，其实是跟那些常人都不敢想象的坏日子比的，因为过过最差的日子，只要有一点点好，都会被他牢牢记住。
白面书生坐在不远处，拿了一本书怡然自得地看着。
只是以武林中人的内力，他想要听到两人的对话简直轻而易举。
林华阳第一次没有注意白面书生，而是看着柳暮寒：“现在呢？你说的古爷爷去了哪里？”
“古爷爷走了，”柳暮寒低头说着，很快抬起头，“本来古爷爷也说只陪我几个月的，最后他陪了我两年呢，他也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一直陪着我，我在山上实在无聊，就下山了。”
林华阳提起的心落了地，又细细密密地揪起。
一开始听到“古爷爷走了”，他还以为是去世了，好在后面柳暮寒的意思已经明确了那位古爷爷只是离开，只是柳暮寒又变回孤身一人。
不管是林华阳还是白面书生，都不会想到柳暮寒口中的“古爷爷”竟然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古怪老人，毕竟古怪老人只是一个称号，并不代表他姓古，就像白面书生也是一个称号，谁都知道白面书生不姓白。
“你不生气吗？”林华阳问道，后知后觉他竟然问了一个跟白面书生一模一样的问题。
柳暮寒只是静静看他：“林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总是生气的，但是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白叔叔说话难听，他跟谁说话都会惹人不高兴，林叔你千万不要听白叔叔的话，但是白叔叔也不是坏人，至少这次白叔叔抓了你，是没有打算要杀你的。”
“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我可都听到了！”白面书生怒斥。
柳暮寒笑着看着林华阳，悄悄眨了眨眼：“林叔，要不这样，我给你松绑，你去狠狠揍白叔叔一顿好不好？”
林华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叔叔哈哈哈哈！！！！白面书生，听到了没？这小孩多有礼貌啊！”
柳暮寒一脸茫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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