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没有射中风遥,顿时起了兴致,反身一扭,顺一株柳树主干攀上,隐在层层枝叶间,举起臂间小巧的蝎弩,弩尖抹毒,窥伺风遥。
不是她不想继续追杀风遥,实在是不识水性。
风遥鬓发散乱,握住竹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知晓一时半会儿甩不掉秦羽,又摸不准她身上备多少武器。
秦羽投鼠忌器也确定她心中猜想,深吸几口气,闭眼屏息,一猛子扎进水里。
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秦羽呼吸慌乱一瞬,手腕还稳稳扶着弩,心下一紧,顺手把身边吵得她头疼的蝉扔了出去,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若是放弃风遥这个猎物,多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守着又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风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让她抓住机会反杀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羽瞬息之间,心思百转,正是权衡利弊之时,谁曾想,竟有意外之喜——有“业绩”送上门。
那也是位妖族的条件,一身蓝绿广袖长袍,金线绣出孔雀尾羽图案,头戴紫金冠,手握孔雀羽扇,傲首挺胸、闲庭信步到水边开始照,实力怎样不太清楚,反正骚包在秦羽见过的人中能排前三。
墨家向来推崇简朴,秦羽远远瞧着五颜六色似孔雀开屏的少年天骄,隔这么远都觉得自己眼睛受到了污染,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听那位天骄的碎碎念:“啊,头发有点乱了,有损我完美的形象……”
嘴上碎碎念,手上理发的动作一点不带停。
后面的,秦羽听不下去了,抖三抖,背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不再犹豫,弩箭直直往他后背刺去。
长袖一挥,那小巧箭矢就消失无踪。
原来却是那孔镜机敏,“刷——”一声反身展开折扇扇子预备格挡,角度刁钻,那扇骨缝隙卡住箭尖,险险避开眼睛。
展开的折扇遮住含笑的嘴角,只露出浓丽明艳的眉眼,事实上孔镜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扯出一个自以为万人迷实际贱嗖嗖的笑容,仰头往秦羽的方向不疾不徐道:“阁下便是墨家巨子吧,久仰大名,当真颜如舜华、心思精巧,干嘛那么凶……嗷——”
还没等他说完,风遥破水而出,苍白的手臂搭上孔镜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一把锁住孔镜的咽喉,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拖入水中。
那一瞬间,秦羽看到风遥,脸色苍白犹带水珠,墨色发丝蜿蜒,出水时紧紧贴附手臂、背脊,如同水鬼一般。
不说毫无美感,只能说恶鬼再世。
秦羽放下蝎弩,长出一口浊气,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便不再留恋,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层枝叶中。
孔镜被风遥死死锁住咽喉往水下扯,孔镜不识水性,任他有千般手段、万种神通,都施展不出、挣扎不得。
猝不及防之下灌入几口湖水,挣扎者的四肢幅度愈来愈小、越来越沉,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低,口鼻处呛入湖水,意识逐渐模糊深沉,肺部腥甜涌到喉间。
意识消散之前,孔镜看到一个身影朝他游来,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最终人事不省。
光线昏暗的湖水中,孔镜的身体慢慢下沉如风中落叶,衣摆的轻纱似天边云雾,连金银线绣出的孔雀羽都失去华彩,风遥苍白的手朝他伸出,如同救赎。
风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孔镜拉回岸上,搜出脖子上系着的玉佩,用力捏碎,孔镜浑身湿漉漉被甩出幻境,杏林药童赶紧上前为他诊治。
风遥不折手段的作风颇有几分海棠夫人的真传,令在场众人冷汗直流,直叹后生可畏,更是让某些修者回忆起当年被海棠夫人天涯海角追杀的场景。
他们也很不服气,但是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了一下,海棠夫人能往死里整他们,整到他们服。
默默擦一把汗,连低声嘀咕两句都不敢,生怕海棠夫人听见,又想起他们是谁,新仇叠加旧恨,再动手抽他们一顿。
槐序还在漫天风沙中等待着援军,边境的风沙很大、生活在这种恶劣环境的人总是多了几分顽强的生命力和血气,连动物也比中原地区凶悍几分。
毕竟戎羌南下劫掠,总是从这座城池开始。
说来也是奇怪,夏日水草丰沛,足够畜牧,并非粮草短缺的冬季,戎羌却还要南下劫掠,实在反常。
槐序摇摇头,把脑子里的念头晃出去,这种事留给朝廷那帮老狐狸和便宜老娘考虑就行了,自己管好手下一亩三分地,想太多心烦。
槐序随手把手飞溅的血液抹到衣摆上,转头交代身边的亲兵,自顾自钻回营帐。
待四下无人才感到钻心的痛,低头一看,左手虎口已开裂,血蔓延手背,不自觉微微颤抖着。
槐序眼前阵阵发黑,出现乱舞的光点,耳畔嗡鸣,她勉力支撑,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跌回榻上,钻进被子把自己埋起来,蜷缩起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降落到战场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现在还没有适应血腥。
当初突然降临在战场上,双方战事胶着,她还未来得及回神,一时怔愣,手足无措,差点被人砍下头来,还是身边亲卫以命换命,冒死替她挡下一枪。
她再顾不得许多,拾起枪便开始厮杀,当时不觉,事后才各种不适,呕吐、头晕、浑身无力,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也这样,军中早就见怪不怪。
长公主特意下令不允许靠近,若是她的女儿依赖、仰仗他人,她会亲手杀了槐序。
战场上刀枪无眼,心软、依赖……这是最无用的东西,是穿肠烂肚的毒药。
槐序不懂,她只是在闲暇时间发呆,如同机械般执行命令。
适应好几天才慢慢缓过来一口气,今日之事,激她回忆起战场横飞的血肉、军士的哀嚎、交接的兵戈。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生在金玉堆、长于绮罗丛,说句最不好听的,连只鸡都没杀过,刚才也只是一时意气上头,才不管不顾砍人脑袋、分尸喂狗。
此时回过味儿来,唯余满目血腥、残骸乱飞,这几天在战场上忙着杀敌,无暇顾及其他,如今暂时休战,闲下来也不敢再细细思量,只一味躲避罢了。
宴乐收到长公主寄来的战报和日常活动,暗自着手行动,准备宫变。
归一阁的天骄葛根不小心降到这个副本,身份是个泼皮,这让一向恪守礼仪、冷淡自持的葛根犯了难。
泼皮就算了,这还是个不一般的泼皮,为什么知道呢?因为他所过之处妇人闪避、小孩慌逃、老妪装死、青壮低头。
连条狗路过都得夹着尾巴贴墙根走。
葛根心思敏感,实在受不了被人当瘟神一般,干脆拖着腿坐街边,拿起老活计——算命。
葛根出身归一阁,归一阁是最奇怪的门派,不识天数,同修命运;窥测天机,扭转乾坤。
归一阁窥测天机,作为代价,阁中弟子们心理或生理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缺——葛根一条腿生来残疾。
心理嘛,倒还算健康,尤其是在一堆情绪稳定的疯子师兄弟里,更像是个正常人了。
出淤泥而不染少见,天下乌鸦一般黑才是常态,他倒是阴沟里蹦出来的棉花团。
以上评语来自槐序。
葛根不知道,葛根不关心,葛根只是老老实实摆摊算命,希望能挣到今天的饭钱。
宴乐知晓后暗道:“天助我也。”
遂提笔,奋笔疾书,密信送到白榆手上。
白榆特意派族中子弟去为葛根造势,包括并不限于让葛根算命避祸、吃丹药表演起死回生等等。
可是葛根心知肚明,自己给他们开的不过是最普通的草丸而已。
不过几日,葛根“百草仙君”的名声传遍都城,都说他大病一场,魂魄神游到仙界,被仙人教化,学了一手神乎其神的占卜和炼丹技术,回人间偿还因果、积累功德。
还有更离谱的传闻,也是流传最广的说法:
据说“百草仙君”曾在仙界收过几个女弟子,个个美艳妖娆,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师徒相恋本就有违人伦,“百草仙君”自然推脱,就被暗恋女弟子的仙人害了,这才投胎到下界。
葛根……葛根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心里问候了说书人的祖宗十八代。
葛根生气之余,也砸吧出不同寻常味儿来,何况白榆派出去的人就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葛根由此推测出十之**——有达官显贵谋图大业欲拿他当枪使。
大费周章且对炼丹感兴趣的达官显贵只有、只有……葛根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仔细想下去。
这桩天公案葛根不想也不敢掺和一点的,难缠又麻烦,稍不留心便是杀身之祸,于是思虑再三,终是忍痛割舍下此间基业,找到个守卫松懈一点的夜间,悄悄收拾行囊,预备逃跑。
白榆和宴乐又不是傻的,自然早作两手准备,请君入瓮玩儿得可顺手了,结果就是葛根被人在城门楼子扣下来,押送到白榆面前。
白榆衣着整洁,手指轻抚书卷,仰头望月,闲适散漫。
与满身泥泞、形容狼狈且被人押住命门的葛根形成极大反差,白榆心平气和道:“君既有好名声又何惧前路茫茫?”
“只怕前路茫茫如海,在下一介升斗小民,泥身难保。”葛根垂头,声音闷闷的,看似怂包,实则飞快盘算怎么坑白榆一把、白榆的合作伙伴以及最终目的。
屏风后的小伙子暗自嘀咕:“还装什么文化人,心真脏。”
感觉我在人物塑造方面还是有些欠缺。临近年关工作忙加上身体不太好,精力就不够用,所以更新挺慢的,对不起各位读者,我拖更太久了。
葛根、宴乐、白榆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齐女和清扬的番外,我很早就想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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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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