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边,白樟一番调笑,白榆照单全收,却急着回去读信,便先走一步。
白榆面上虽不动声色,脚程却极快,还专挑曲径僻处走,避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
等白樟探出去叫他时早没影了。
“怎得窜得比兔子还快,”白樟悻悻回去,还不忘抵赖,“阿姊、大哥,我敢打包票,二哥绝对自己准备嫁妆上门。”
“啊?”白松震惊。
白榕若有所思,只道:“黍子说的话你也敢信,她不过故意调笑。太平郎是恼羞成怒啦。”
勉强搪塞过去了。
白榆飞奔回房,一路屏退丫鬟小厮,掩上门。
如同第一次收到礼物的稚子那般,怀着不知从何说起的虔诚拆开那封信,细细阅读。
信中言辞恳切,理由充分,白榆却看出隐晦的拒绝。
白樟正好遣小厮送来几封字帖,并让小厮代为传话,小厮支支吾吾:“郎君,二小姐叫我带话,说、说······”
“直说便是。”
“二小姐说这是她好不容易搜罗过来的字帖,让您、让您静静心,省得太激动一不小心真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小厮说完低下头寻找地缝,很不得马上钻进去。
白榆挥挥手,让小厮回去了
回到书案前坐定,白榆竟开始磨墨润笔,不过这字练的也不咋地,等回过神来纸上只氤开几个斗大的墨点。
白榆心不静。
若是含混此时在跟前定要嘲笑一番,赠白榆一册特意淘来的温八叉(1)的诗集,教他好好学学怎么“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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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短,夜骤长;秋风浅,落叶深。
洛水河泮杂树生,枯木败叶纷纷下,月影碎光逐水去。
归舟顺水而上,踩碎一地光影,惊动休息的野鸭子。
他无心欣赏,他要赶在天亮之前赶到城门口,夜半同行者不多,挑担、骑驴、拉车、赶鸡鸭……附近做些小买卖的百姓,图个糊口。
“道长!道长!您等等!”一个跳着担的精壮汉子搁后面喊。
归舟不想生事,喊声愈大脚步越快,甚至用上了“缩地成寸”。
奇的是自己走得越快,后头脚步声也愈快。
月光下,一前一后两片影子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穿梭在交错的树影中。
只见汉子一发力,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直直挡住归舟去路,归舟不得不止步,下意识抬头直视汉子。
猫科动物的巨影停下,与人影对峙。
在归舟眼中,那汉子额头上两片耳朵,尾巴似钢鞭,粗而有力,老虎的力与美完美结合。
那精壮汉子放下担子,将一只胖乎乎的小老虎从竹筐搂出来,恳切殷勤道:“我知道长是修者,有通天彻地之能。
在下无意冒犯,想请道长出手诊治我这孩儿,我愿做道长坐骑。”
“我并非……”
“在下许金虎,家住烟云涧村村头,可去找城隍奶奶求证。
我是做正经买卖、走正道的,力所能及范围内攒些功德……当坐骑不会给您丢人……”这精壮汉子虎目含泪,越说越激动。
哽咽几次,字不成句。
归舟不通医术,自然不敢上手,插不上话,只能等虎哭够后才要了小老虎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又算。
最后对精壮汉子道:“下月十八,巳时二刻,你带孩子去村口的榕树下等着,两刻钟内会来个江湖游医,她专攻小儿疾病,尤其是妖族幼崽。
这孩子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真的?”
“真的,不骗你,那位小儿疾医名唤许桦,既是同族且医者仁心,你安心等待便好。”
许金虎被归舟哄得一愣一愣,抱着自家崽下意识点了点头,归舟赶紧打发虎走。
许金虎抱着崽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都给虎指了条明路,没道理硬扒着人家不放。
等走远了,晕乎乎的脑子才慢慢清醒———他怎么知道会有个疾医来,若是不来,他该去哪里寻?
欲返回,不见人影。
“你哄骗他,他不会找你算账?护崽的老虎最难搞了。”周令难得拾起仅存的良心,对归舟的人身安全表现了深刻的关心。
归舟反问道:“谁说我哄骗他了?”
“看来那孩子命中有贵、虎,那游医当真如此神奇?”
“是许桦先生,她师从杏林的灵泽真人,专攻小儿疾病,我算到先生要来这边,顺手的事。
先生云游前会特意公开自己行踪,若有急症可寻踪而去,何况她下月从烟云涧村过,这是同族后辈,她不会怪罪的。”归舟耐心解释。
土路无人,四下寂静,归舟难免多话。
又说起许桦,归舟想起这位坤道,缓声道:“许桦先生本是深山中一只老虎,机缘巧合下走了意识,历经三世轮回才修得人身。
灵泽真人因采药云游至深山,观其有灵,又有师徒缘分,询问意见后,先生便拜灵泽真人为师。
她们相遇的地方是一片白桦林,正值深秋,她趴在落叶中休息,所以起名叫许桦。
她随灵泽真人潜心修习医术,长居人间,专攻小儿疾病,最喜欢医治幼崽,嗯······种族不限。”
话音落,周令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人偶不需要睡眠,能够跟归舟一起重游故地,可他对此感到厌烦。
于是,周令睡了过去。
归舟抬头望月,这一路走来所见皆断壁残垣。
黄土掩朽木,瓦片拌碎石,枯草低伏落叶覆,杏树枝叶疏疏,无端凄凉。
坟包鼓鼓,无名之人化黄土。
不过十年啊。
千般心绪,万般滋味,化作眼角一滴泪。
两株柏树并生,半截残碑半入土,想来是坟冢,归舟只扫视一圈,继续往前走。
天便早已泛起鱼肚白。
洛阳城似乎什么都没变,唯有高高的城墙墙壁长出一丛狗尾巴草,春日繁茂、秋日枯萎,随风飘动。
归舟先去城隍与土地那里登记,周令忽然昏睡,不知何时醒,归舟用纸鹤将他送回竹山。
趁天色尚早,在周家附近找了个干净点的客栈,换了身体面些的衣裳,不过一身干净整洁的道袍罢了。
归舟走在人口稀疏的街上,捏了捏袖中两块白玉长命锁,生怕周家出意外。
王朝易主,最受苦的总是平民百姓,归舟闭了闭眼,抬脚循着记忆中的路抬脚往周家方向去。
周家还是那个周家,大门紧闭,木门陈旧,门前挂的桃符褪色,门环泛起斑驳的铜绿。
归舟踟蹰不前,好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面色红润,只探出半个身子,眼神迷茫。
她眯着眼看了好半天,忽然惊喜道:“是您,我记得,是清风道长的徒儿,请进请进,坐下喝口热茶。”
说罢,打开门迎归舟进来。
归舟又隔着袖子捏捏袖中两块白玉长命锁,心底还有些忐忑。
刚进门一只大公鸡就照脸扑棱过来,稳准狠,归舟以袖掩面,慌忙躲避。
那只鸡仍旧不放过归舟,拍拍翅膀,继续攻击,归舟只顾躲避不敢还手,毕竟是主人家财产。
那是一只毛色鲜亮、头冠鲜红、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只是不知与归舟有何深仇大恨,总不该因为归舟吃了它下的蛋吧。
赵合随手抄起墙角扫帚扔过去,叱骂道:“若再惊扰贵客,小心我拿你下酒!”
鸡似是听懂,扑棱翅膀飞树上不再下来,归舟捂着头随周家媳妇进屋。
“当面清风先生要我们养只公鸡,家里果然没再出什么怪事,就一直养着了。实在抱歉,这只鸡不知怎么回事……”
周赵合的欢喜溢于言表,忙朝里屋叫:“婆母,清风道长的徒儿来了。”
周影月被侍女扶着出来,她苍老得厉害,练剑、练拳是童子功,加上行走江湖数年,她身体的暗伤渐渐显现。
归舟连忙行礼。
周影月被扶着,招呼归舟进来坐:“明月奴,好久不见,清风先生还好吗?”
“师父很好,他去云游了,托我送来贺礼。”归舟拿出两块莹润的羊脂玉长命锁。
羊脂玉长命锁,一面刻葫芦,一面刻麒麟。
周影月觉得太过贵重,正要推辞,归舟道:“师父说这长命锁可驱逐邪祟,护佑孩子平安长大。
两个孩子得来不易,保孩子身体强健、无病无灾,快快长大。”
归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哪儿有百日宴前几天说人家孩子有灾病的。
“借你吉言。”周影月收下锁,打了个圆场,“后日百日宴,留下吧。”
“晚辈实在脱不开身,”归舟想了想,“还要赶路。”
这本结局已经提前定下了,最后一段可能安徽中部的读者朋友多少听过/见过,或者听说过
上一章已经修好了
(1)温庭筠,出身没落贵族家庭,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故有“温八叉”之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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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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