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送人

窗外风雨骤,屋内一灯如豆。

归舟盘着两条小短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无聊道:“师父,我睡不着,今天下午睡得太多了。”

“那我给你讲故事吧,你想听什么?”清风道人放下手中一卷书,挑下灯花,温声问。

“修真界······嗯,有什么宗门?慧能说过他是法性宗的,而无尘大师是禅宗的。”

“修真界有佛门十三宗,又有上古遗族,并诸子百家与道家各个宗门。有共通之处却也各有所长,还有许多人迹罕至的海域、深山。”

“佛门十三宗,律宗、性宗、密宗……除此之外,宗门底下还有各个教派,因为理念不同,所以定期举行辩经大会,交流各自悟道心得。”

“诸子百家中,医家分八派,同在杏林;小说家提笔录尽天下事,居于春秋衙;墨家分三派——秦、楚、齐同居偃甲城,普通人更多,学多少看自己本事……另有农家、阴阳家等。”

“诸子百家与人间的联系是最深的。”

归舟接口:“那么多人,内部并不太平是么?”

“倒也没有,人修少,普通人更多,只是普通人没那个天资便不会知道修者,收徒的更是凤毛麟角,”清风掐指一算,“嘶”了一声,道,“如今算来,人修只有三四百之数。我们活得长,难免有些龃龉,也不干小辈们什么事。”

“就算打破了脑袋也扯不到小辈头上。”

“嗯。”

清风道人轻呷一口茶水,继续道:“苗疆神秘,瘴气横生,知者甚少;北方雪域人迹罕至,上古遗族在此(苗疆和雪域)聚族而居,追日逐月······种种神通,皆奇异非常。”

归舟好奇道:“云隐说妖修修行极其艰难,还有上古遗族,与其他修者有什么区别吗??”

“上古遗族,例如金乌,巫……神通皆从血脉中得来,天赋神通,也因此难以更进一步、得道飞升,也算,有得必有失。”

归舟恍然大悟,掰着手指道:“照这么算,人其实是最易悟道的。”

“人最易得道,受天地之钟爱却寿命短浅;妖修行艰难,要历经磨难轮回,却大多不得章法可寿命悠长;精为天地精气意外所化,修行易得道难;魔,便是六界中堕落的修行者,大多心有执念、作业众多,得道艰难、难过魔考。”

“虽得道艰难,却也是有得有失。”

归舟正色道:”大道无常,修者寻长生、求逍遥·····他们所求太多,世间哪有处处如意。”

清风道人并没有纠正归舟话中的错误,反而敷衍似的点点头,打算回去再慢慢教导归舟,现在太晚了。

清风道人又给归舟念了几页《楚辞》,直念得归舟昏昏欲睡。

归舟揉一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窗外的风雨已经停歇,风在窗缝传来些凉意,清风道人轻轻拍着归舟的背,哄他睡觉。

第二日,云销雨霁,日光溶溶。

清风道人带着归舟站在河边向惠联慧能师徒告别,河风轻柔、气味微腥,远处是万象宫一角的剪影,飞檐翘角掩藏在花木中。

船夫蹲坐在船头,眯着眼,叼着根嫩草,百无聊赖地听着慧能的念叨。

慧能从褡裢里面抽出来一枝枯木,轻快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枯木生春,枝叶在慧能手中生发,是一枝白山茶。

慧能把山茶交予归舟手中

惠联、清风道人站在湿润的河滩上笑看两个孩子,风吹起衣袂与河边柳,小船微微沉浮,一切尽在不言中。

慧能被惠联抱着跳上船头,从怀里艰难扭过身子,挥手朝归舟大喊:“来扬州找我,我带你去玩儿,我还要在扬州住两年就要回法性宗啦,你要快点哦。”

归舟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归舟目送满载清风与禅意的小舟向天际而去,渐行渐远,唯剩河水浩浩汤汤。

清风道人低头安慰归舟:“若是想去,那就挑个好日子咱们一起去扬州。”

归舟摇摇头,看着自远方蔓延到天边的层云,道:“不急于一时,以后还有机会。”

归舟扭过头道:“云隐托我帮她买些头绳、花之类的,就是可以簪在头上的那种花。”

“通草花?我记得她喜欢能以假乱真的花,她这回要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要不……都买一份?”

“也好,让她歇了下山的心思。”

“阿姊的死劫,有转圜的余地吗?”

“天命难违。”

清风道人说的掷地有声,话音落地的一刹那,归舟敏锐地察觉到云隐身上的丝线更加坚实紧绷,难以挣脱。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他不敢宣之于口。

归舟强行压下心中的惶恐,扯了扯清风道人的衣袖,道:“师父,我们走吧,赶在傍晚的时候回去。”

清风道人拉住归舟的手,慢慢往街上繁华处走。

穿着粗布麻衣、头挽妇人髻的妇人正沿街叫卖通草花,归舟快跑两步,冲上去拦住她,道:“阿嬷,我要买花。”

“呀,好漂亮的小郎君,要什么花?是为家中姊妹买的吗?”妇人微微蹲下,浅笑着开口,身上自有一股从容。

归舟乖乖应答:“是,我要二十四番花信,有吗?”

妇人清点自己的架子,遗憾道:“只有牡丹、刺糜、棠棣,菜花麦花之类的,价格贱,没人买,不怎么做,不若换成丹桂、荷花之类的,更衬人。”

“也好,”归舟想了想,继续道,“你把各个种类的花都拿一份给我吧。”

“这太多了,现在群花竞放,好多女郎都爱买新鲜的花来簪呢。”妇人温和地询问。

归舟从荷包里掏出铜板和碎银子,数着手里的铜板道:“我家偏远,阿姊出不了远门,她这次是托我一次买够她一年四季戴的花。”

“这些花,按照月份来都不重样啦。”妇人以袖掩唇,轻笑道。

归舟认真道:“阿姊爱美,一年四季都戴漂漂亮亮的花,阿姊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好好好,最漂亮”妇人包好花,递给归舟:“一共半钱银子。”

归舟付完钱,拉着清风道人走了,等到了隐山脚下已经是黄昏时分。

天边只剩下一道金红的残阳,山间已是灰蒙蒙一片,草木看着不大分明,只有半山腰的一点橘红色灯光分外明显。

清风道人抱着归舟刚登上两阶台阶,就看见云隐跨坐在赤豹背上。

“明月奴、明月奴,回来啦!”云隐垫着脚尖跳下豹背,朱红裙裾拖地,鬓边簪杏花,不染半分尘埃。

归舟笑着,把手里一大包东西递给云隐,云隐不着急打开看。

云隐掐着归舟的腰身把他放在赤豹紧绷的背上,大声喊道:“回家咯!”

声音在山中传的很远很远,似乎还有回音。

赤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上台阶,归舟紧紧攥住赤豹的毛发,趴伏着,感受着有些扎人的毛发。

清风道人慢慢地往山上走,笑着看两个孩子玩闹。

清风道人是最后到家的,等他到家的时候归舟头上簪着一朵重瓣牡丹,正在和云隐一起整理通草花,放进属于云隐的房间。

云隐抬头,疑惑地向他看过来道:“清风,你今日怎么这样慢?”

清风道人不说话,把别在腰间的拂尘随手放在柜子上,坐下捶着腰喝茶喘息。

可惜两只没空理他。

休息一会儿,从布包里拿出那块石头放在桌子上。

云隐赶紧上前,围着石头乱转,歪着头像是在评估,好一会儿才称赞道:“好漂亮的玉石!”

清风招手让归舟过来,指指那块原石。

归舟意会,犹豫片刻,道:“车成珠子吧,够一百单八颗,做成流珠手串。”

“剩下的石料,要不磨成耳坠,明月奴戴上耳坠一定很漂亮。”云隐兴奋补充,她向有一套自己的审美体系。

归舟点点头,算是同意。

清风道人拿着石头回书房加工,云隐要拉着归舟一起夜观星象,看气候。

却发现今夜层云薄雾、不见星辰,只有一钩弯月,分外清冷。

归舟只好拉着云隐去远归楼上看昙花,远归楼里面放了火精石,暖烘烘的。

这种石头没什么用,只能让室内暖和。凡人求不到、修者用处不多,很是鸡肋。

清风道人别出心裁,专门弄了个盆给石头摆了个造型,虽然在云隐看来丑的出奇。

昙花生在暖烘烘的室内,误以为长夏降临而生出花苞,这几日就要开放,正好今晚拉着云隐一起等。

可惜两只还没有等到花开就躺在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

还是清风道人半夜出来活动身子才发现两个孩子睡在地上,昙花绽放,月光和花影一齐落在云隐的脸上。

清风道人无法,只好送归舟上床,云隐让傀儡抱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青阳去,朱明归,草木丰盈。

清风道人在芒种那一天做好串珠和耳坠,他敲敲门,把沉迷看书的归舟唤醒,才推门进来。

清风道人蹲下,摊开手掌把珠子给归舟看,问道:“我下月要去扬州找惠联,你要一起去吗?”

归舟放下书,摇摇头。

说罢,将珠子戴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归舟的手腕儿上,绕了四圈还多余一截。

每一颗珠子都是饱满盈润的红色,衬着手腕上莹白的皮肤分外明显。

云隐紧随其后进来,站在门槛上,趴在门边,清风道人手中的耳坠在阳光下闪烁着柔润的光。

“可能有些疼。”

归舟紧紧闭上双眼,示意可以开始穿耳洞。

清风手上一使劲,把耳坠穿过归舟的耳朵,云隐眼疾手快跳下去往归舟嘴里塞了颗药丸,小声安慰道:“以后,这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呢。”

晶莹剔透的水滴珠上面坠着颗东珠,打眼一看就知道贵重。

归舟被药的苦味儿弄得脑袋嗡嗡的,压根没听清云隐的话,只胡乱点了点头。

云隐一拍手,直接给他又塞进去一颗糖。

这下子嘴里好似打仗一般,两国交战正酣,来了股奇兵,跟两国打成一团,三方胶着,难分难舍、不分敌我。

没办法,清风道人做的药效果虽然好,却难到极点,他常用“良药苦口”来安慰自己的病人。

归舟实在受不住,想吐但是药丸和糖早就融化了。

这实在超过了归舟的味觉能承受的上限,昏了过去。

设定还不太完全,后面可能还会更改、补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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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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