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贵妃被宫女拖走,难道是拖去乱杖打死?亦或者是就地斩首?
按理说宫宴上冉贵妃惹了很大的乱子,可后宫的宫女太监们仍旧是神色淡淡,匆匆穿梭在后宫道路上。
宁远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推测。
看着枫皇后与众妃丝毫不慌乱的样子,宁远决定将这个疑问埋藏在心里。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去往青鸾轩的路上,看着枫皇后的背影,宁远倒是心中很乱,一半是因为自己在皇上面前丢尽颜面,一半则是因为冉贵妃的缘故。
她从前怀疑冉贵妃诓骗她,可宫宴上冉贵妃一怒之下的狂躁,令她心中十分恐惧。
刚刚还笑眯眯的人,却陡然变脸,试图袭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除了疯子,谁会这么做?宁远心中百转千肠,明白过来,冉贵妃也许并没有诓她,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倘若是真的,后宫嫔妃若真的脑子有疾,胤霆一定会对后宫避之不及,才拒绝踏足后宫。
宁远在皇上面前大跳新式舞蹈,弄巧成拙引得皇上怀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胤霆的冷漠无情、残酷霸道,使她心慌意乱,也令她一颗心扑通乱跳。
想到宫宴上的狼狈表现,近日的努力也随之付诸东流,宁远踢着脚边的小石粒,垂首不语。
正是盛夏时节,宫内满架蔷薇,随热风微微摇曳。
枫皇后替宁远在御花园引路,她伸手触摸每一朵花儿,笑着介绍道:
“你知道吗?这深粉色的是茑罗、浅粉色的是月见草,木槿花是紫色的,而这些种球花卉是唐菖蒲。远处那些是桔梗,是不是很像玫瑰花?人人都说桔梗很像玫瑰,却不如玫瑰美丽,可我却觉得桔梗也很美呢。”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非要在皇上面前跳舞?他现在会怎么想她?她真傻!
宁远踢翻一颗石子,附和道:
“平日这些花花草草,嫔妾只觉得盛开的艳丽多彩,但其实对它们知之甚少,现在想来嫔妾实在是孤陋寡闻,远不如皇后娘娘博学了。”
枫皇后笑笑:“我知道所有花的名字。”
顿了顿,她又说,“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你想,那便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宁远闻言随口说:
“嫔妾听闻有一种植物,状如根茎,但边缘不规则,叶茎上长满了癞子,疙疙瘩瘩,还长满了尖刺,长相十分丑陋。”
枫皇后道:“你说的应该是麒麟掌,它虽相貌丑陋,但寓意确是很好的,代表着麒麟祥瑞、多子多福。”
宁远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思附片刻,又道:
“嫔妾还见过一种草,根茎是白色的,但会散发出恶臭味道,方圆十里的人只要触碰到它,都会沾染上一种难闻的鱼腥臭。”
枫皇后大笑道:“哪有那么夸张?那是鱼腥草,又叫折耳根,虽然臭了点儿,却是难得的草药!”
宁远说:
“还有一种花,有着血红的颜色,又以尸体为养分,只会在墓地盛开,冬天叶子不落,夏天叶落休眠,代表着轮回中不详的死亡,人人避之而不及。”
枫皇后道:“那是石蒜吧,又叫彼岸花,其实它并不只在墓地中绽放,只不过是适合肥沃的腐殖质土罢了。”
宁远心中回味过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匆忙跺了跺脚:“呸呸呸,什么死啊、墓地啊。”
她急忙弯了弯腰,“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嫔妾不该失言,尽胡说八道些不吉利的话。”
枫皇后笑起来:“怎么会不吉利?就算象征着死亡,那又如何。死亡亦是新生,既然它象征永恒的终结,又怎么不算一种崭新的开始。”
听到枫皇后并不计较,宁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一路谈论着花花草草,两人的距离不由自主地拉进了些,不知什么时候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宁远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皇后娘娘,您真的什么都知道。嫔妾以为,花园中美丽的花儿数不胜数,记住它们的名字便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奇形怪状、样子丑陋的植物呢?”
枫皇后移开了视线,重复道:“为什么呢?”
宁远说:“是啊,为什么呢?”
两人沿着长长的路走了很久,枫皇后才慢慢地说:
“嗯……应该是这样的吧。如果所有人把形状规则、色彩鲜艳、散发芳香的植物命名为美,反之则为丑,前者人恒爱之,后者人人唾弃,这样是正确的吗?”
宁远说:“也许吧!这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规则。”
枫皇后若有所思地说:
“可我却觉得,倘若不存在丑陋,人们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才是美丽的?其实,我正以为是丑造就了美,是恶成就了善,是小利成全了大义,是不正常成就了正常。”
枫皇后看着远方,不由自主地说道:
“又或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美,也不存在什么丑呢?”
“天地伊始,万物参差多态,偏偏人们就喜欢美丽的花儿。可世界上总会有些植物,奇形怪状、颜色怪异、又很难闻。它们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难以融入这些条条框框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宁远诧异地看着枫皇后,明白她话中似乎意有所指,继而又想到,枫皇后又有什么病呢?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了一瞬:
“所以它们也值得被记住吗?”
枫皇后点点头:
“是的,它们也值得被记住!”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是很值得很值得被记住,因为它们很特殊,是独一无二的。”
两人距离离得十分近,每一个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枫皇后虽然在笑,可仿佛又没有在笑,她的眸子承载着一种宁远懂得却又不太明白的东西。
宁远心中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思绪使她短暂地忘记了胤霆。
两人终于来到青鸾轩前,冉贵妃居住的主殿大门已被几个太监与宫女封锁。
一位气质非凡的大宫女正低头对几个宫女嘱咐什么,那几个宫女点一点头,推门进了主殿,又慎重地关上了门。
见到枫皇后与宁远二人,那大宫女眼中并无多少波澜,也没有行礼,反倒是枫皇后很客气地先开口了:“刘医生,阿冉她情况如何?”
大宫女简略地说;“她受了刺激,躁狂期提前了,你们不能进去。”
她看了一眼宁远,“不过问题不大,等到躁狂期过了就好,现在暂时只在卧房活动,免得再乱跑生出事端。”
枫皇后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大宫女又说:“你也要注意,定时服药,最近不要喝茶。”
枫皇后点点头:“好。”
两人客气地道了别,宁远本来准备回自己的卧房小酣片刻,可青鸾轩到处都是这些奇怪的宫女和太监。
她心中有些骇怕,又不想被人看穿,便对枫皇后说:
“皇后娘娘,嫔妾看着今日天气正好,嫔妾愿陪伴皇后娘娘去您的住处小叙一番,说些闺阁家常。”
其实今天天气并不好!可枫皇后眸中还是露出点点惊奇,继而微笑道:
“真的吗?那便再好不过了。”
两人就这么来到了枫皇后的椒房殿,不愧是皇后的住处,气派恢宏,四处雕梁画栋。
宁远心中十分羡慕,不由得心想:“如果我能住上这么大的宫殿,该有多好!”
可她还是摇摇头,驱散了这个莫须有的想法,表现出一副很沉稳很见过世面的样子。
枫皇后的卧房算不得整洁,东西散乱地摆在木桌子上。宁远惊奇地问:“娘娘,您的那些侍女、太监们都不帮您收拾一下么?这多么失职。”
枫皇后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杂物随手扒拉在一边,使宁远至少有一个位置可以坐:
“他们可不是什么宫女、太监。”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床榻上:
“阿冉应该对你说过吧?医生你可以理解成郎中,护士可以理解成药童。我们是穿越来的,他们也是。只不过病人穿成了妃子,而医生护士么——男的穿成了太监,女的穿成了宫女。”
宁远:.......
原来冉贵妃没骗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宁远倏忽开口道:“那男人岂不是很亏。”
枫皇后笑着点头:“是呀。”
顿了顿,又说,“他们每天还在坚持不懈地琢磨怎么回去呢。”
气氛沉寂片刻。
两人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读到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
片刻,她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抱成一团,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宁远突然想到了什么:
“第一天来接应我的、皇上身边的小树子也是吗?怪不得他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又道,“呃,原来是这样子。”
两人严肃地凝视着对方,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转瞬,她俩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枫皇后笑得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宁远笑得直不起腰,刚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正要打趣,余光却扫到了枫皇后桌上的那堆金光闪闪杂物。
她突然发现,枫皇后桌上的所有钗子,末端尖尖的地方竟都被磨成了很钝的圆形。
宁远又扫视了一眼椒房殿。
这里的桌角、凳角、边边框框......
只要是尖锐的边边角角,竟都被磨掉了锋芒,变成了一个很安全的弧度。
宁远诧异了一瞬,抿了抿唇。
枫皇后浑然不觉,还在捂着肚子很没形象地大笑着,在床上翻滚来又翻滚去。
宁远咧起嘴角,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
可笑着笑着,却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竟有点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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